小时候吃饭时随手拿起桌上的抹布擦嘴。妈妈为制止我的坏习惯，骗我说拿抹布擦嘴会长胡子。实际上家里的抹布很干净。我被妈妈吓了一跳，不敢再碰抹布。没过多久，我又好奇，很想长点胡子出来，大不了难看了就象爸爸一样剃掉。心里盘算很久，有天鼓起勇气，我拿抹布猛擦一通嘴。我兴奋地等待了好多天……妈妈骗人，我竟然没长胡子！

我住在京剧团里，周围小演员学戏很刻苦。我看着好玩，也学会了虎跳之类的把戏。妈妈引用生物进化理论，警告我老这样倒立，翻跟斗，我手就会代替脚的功能，并且长得象脚一样难看。又骗我！京剧老演员的手和脚都长一样吗？

妈妈要我背花木兰，每次背到“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见伙伴，伙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时，我就忍不住地笑：平时一五大三粗，征战沙场的男人，突然头上戴着花，穿着裙子扭出来，谁能不惊忙？喜欢这个情节，我很顺利地背出这首诗，在我上小学之前。

终于读书了。老师教我们红旗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我纳闷了很久，学校这么多带红领巾的同学，为什么没见哪个国旗缺个角？为了节约布，其实可以把红旗的四个角都剪了做红领巾的。谁收集这么多烈士的鲜血染色用？肯定有用完的一天。其实如果我的红领巾是猪血染的，我也不会计较。想的时候，我是很严肃地想为国家省料的。

我终于挤进第二批当上少先队员后，爸爸送我一条真丝的红领巾。那时是夏天，我对红领巾的质地很满意，就忽略了其余的一切。

夏天老师要求每个同学中午回家时睡午觉。下午上第一节课时，老师会查我们有没有睡觉。她会看我们的眼睛，解释说，睡过觉的眼睛是红的。老师很神，总能逮住没睡觉的同学，包括我。我睡过觉后立即照镜子，眼睛有点没睡醒的样子但不发红，过一会儿就正常了。没理由我到学校这么久眼睛还红，我不是兔子！怎么不被她逮住呢？我仔细观察好一阵，发现老师是从同学神情是不是心虚猜的。此后，凡是我中午没好好睡觉，就以坚定无比的眼神迎向老师审视的目光。

我上小学时，因为衣服漂亮些，屡屡遭受老师白眼。老师义正辞严地站我边上，教育同学：“用珠宝装饰自己，不如用知识充实自己”。“珠宝”，我恍然大悟，敢情我衣服还差首饰配，脑海中浮现出一串珍珠项链和蓝白花连衣裙的搭配。

那时，学校不供应学生饮用水。一小水壶的水我根本不够喝。妈妈向学校副校长求助，请他同意让我去位于校园边的他家讨水。陈校长建议我去他办公室喝水。整个夏天下课铃一响，我撒腿跑向陈校长办公室，拿起他办公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偶而，我会隐隐地不安，他下课回来想喝水时发现泡好的冷茶没了会不会很失落？茶一直有，我一直喝。

听长征过草地的故事，红军两根火柴都珍惜。为什么他们没想到用铁的长方形饼干罐装满火柴带走？这东西防水，家里放饼干放好久都是脆的。书上说，红军最后没吃的，拿皮带都煮汤喝。这汤味道是不是象海带汤？煮好红军会不会把皮带吃了？如果不吃倒挺好的，下一顿再继续炖汤喝。如果吃掉了，那红军的裤子……后来吃难吃的东西，妈妈和我会不约而同地想到：红军长征时都吃不到！

好多同学用的铅笔盒、尺、橡皮、圆规、笔等文具的图案都差不多。我非常想知道，如果把他们同款式的文具互换，他们会发现不对劲吗？一次我病假好久，重回学校上课。老师看我脸色差，体育课就吩咐我在教室休息。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我把同学相似的文具来了个乾坤大挪移，还忙出一身汗完全达到运动的效果。我坐下休息，等体育课结束。下课铃响，同学们回到教室。才一两分钟，教室开了锅，报失和挂失的叫声在耳边回荡。夸张，还有女生哭，又不是少东西，不过是换了个！体育老师把我这个唯一嫌犯叫到讲台前——不是骂我，也不是打我，是给我搭脉，看我有没有因心虚而心跳过快。我偷笑，我盘算N久想做的事哪儿会心慌？何况我心脏不好，本来心跳不正常，他哪儿能看得出？他技穷，把我押解给班主任。彼时，暮色苍茫，我主动招供一切，以便能尽早和闻讯赶来的妈妈回家吃饭。

开学体育老师考女生仰卧起坐，记录成绩。等到学期结束时，她把两个成绩对照，判断我们有没有好好锻炼身体。别人测试时我也试做，一分钟18次很容易达到。轮到我测试时，我以艰难的表情只做了7次。学期快结束时，我才不用象别的女生那么辛苦地在复习迎考之余狂炼仰卧起坐。

二年级时，语文老师要求我们写观察日记，让我痛不欲生。每天，我无时不刻地期盼着风吹草动，以便顺利交差。过了半年左右，同学们的作文相继在市，省甚至全国性的报刊、杂志上发表。学期快结束时，老师给我们每人发了本带彩色插图的《小学生作文》，作者竟是我们班同学。我这种文章也能在报约和儿童刊物发表，还出书；常被妈妈取笑有点傻的叔叔居然被大家称为名记者，“写作”、“出版”和“记者”再也引不起我的兴趣。我对报刊杂志主编的敬重，倒是一直维持到我妈妈成为刊物主编。

最初，我对小学老师满怀敬畏，老师的话就是圣旨。有天放学后，我去找一位游手好闲且很喜欢我的伯伯玩时，发现他在帮我的语文老师备课。我老师可是全校和全市的骄傲，却还要别人帮忙做功课！ 我都没找人帮我做题目。我把敬佩的目光改投向中学老师。我读中学，看到老师为升学率忙，穷得穿同款式和颜色的学校弄来的廉价内衣把时尚的衣饰当祸害，只有“米兰”、“蜡烛”、“桃子”和“李子”等精神抚慰，我觉得他们好可怜。等接触到大学教授和校长，和某些教授称兄道弟时，我早不记得以前为什么觉得他们棒。见识过高级官员，我才知道官腔越足的职位越低，不信去看看那些村干部的架势，绝对超过部长。目前最让我敬仰的是科学家，因为我永远也弄不懂那些东西。

人都差不多，对自己陌生的一切充满敬畏，又在不断失望和寻找中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