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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真相就越绝望

阿贝尔 发表于 2009-4-21 22:13:00

接受了将近一个月五雷轰顶的再教育,发现我们身处的世界竟然如此让人不堪。接近真相的过程像是一次次被强奸的过程,我感到疼痛。越接近真相就越绝望,我偶尔会想,是不是已经到了用人类的毁灭来赎罪的时刻。我仍然坚信爱是拯救世界的不二法门,关于这绝望,愿它能化成希望得以生长的土壤,而不是世界末日来临的前兆。

1.映秀小学

映秀小学是映秀镇遇难学生最多的学校,据说有300多人,学校倒塌的建筑质量的鉴定问题一直是老百姓最关心的事情。据学生家长王说,地震前学校召集家长和教师开了几次会,谭校长向上面多次反映了学校危房问题,都没有得到答复。开会要家长管好学生,不要让孩子们课余时间在校内玩耍,用这种办法来避免事故的随时降临。王说谭校长是个好人,地震过后两天嚎啕大哭,说小学教学楼的危房问题导致了很多学生的冤死,不遗余力地抢救仍然在废墟下的学生。但是自5月16日起,他开始对一切都闭口不谈。另一位说,地震后他们几个遇难学生家长集体向政府讨过说法,得到的答复是,要告尽管去告,反正最后有权力处理的还是他们,说要秋后算帐。跟他们一起的一位家长被抓,关了几天,政府给他安排了协警的工作,他就再也没有出来说话。学校有一位老师姓胡,教四年级二班自然课,地震的时候他先跑了出去时带上了门,在废墟下面发现一堆堆的尸体都堵在那个门口。还有楼道里卷帘门的问题,学校就一个疏散口,安了卷帘门,地震的时候卷帘门落下来把大片的学生都封在了废墟里。家长们都是这么说的,他们都想得到一个说法,仅仅是一个说法,但是政府以天灾的理由把一切都掩盖了。今天走访了遇难学生家长冯明玉,她的两个孩子都遇难了,她给我们拿出了孩子的照片和大女儿的作文草稿本,我在里面看到了这样一篇文章,是一封建议书,全文整理如下:

 

                              建议书

尊敬的谭校长:

您好!

我是一名六年级的学生,也是即将离开映小到漩中去读书的一名学生,要离开母校了,我对母校有些建议要提,就是希望您能把学校顶楼漏水的情况治理一下。谭校长您知道么?

当一些学生上课的时候总要担心着右边漏水的墙顶。那些学生害怕那小水珠会滴在自己的身上,会让自己的身上湿漉漉的,会得感冒,而还有一些同学在担心常被雨水泡过的墙顶会一不小心塌下来。水珠滴到自己身上,而自己只顾着躲雨,所以注意力没用在学习上,致自己学习下降,所以在这我恳求谭校长您能把这墙漏水的问题解决。谭校长我想,如果不是资金问题,肯定教学楼顶楼漏水的情况解决了吧?可自己没有像校长你那样的权力,所以只好让您出马,才能马到成功。

   我早就想好了,校长您可以向教育局说明这些事情,我相信教育局长一定会出资金的,还可以向映秀富强的公司叫他们捐出一些资金。

   希望谭校长身为这所学校的校长可以解决这件事情。

  

   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建议:马冯艳

   2008年4月1日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生活水平高过都江堰的小镇上,连村上会计和队长都开着轿车的小镇上,孩子们竟然坚持在这样的学校里读书。小学在地震的瞬间化为废墟,如今操场上的五星红旗依旧迎风飘扬。

2.救灾物资

关于救灾物资分发的种种问题已经听到了太多,荒诞总是无穷尽的。一位大妈告诉我们,政府把救灾物资存放在库房里不予下发,有一次领导要来视察,政府来不及处理,雇了很多村民把大批的衣服和大米拉到外面烧掉,由于太多,一些来不及烧掉的就挖坑填埋。这位大妈是当时被雇去做这些事情的人之一。类似的事情屡屡发生,一次村民们在晚上十点钟,突然被召集领取某项救灾款,后来才知道款早就拨了下来,第二天上面有领导专门来视察。

一位大哥说他们一次在新闻里看到说给外面给映秀捐赠了一万件羽绒服,但是他们从来没见到衣服的影子,他说映秀就剩下三千来人了,那一万件羽绒服到哪里去了。

3.关于林浩

百度百科里有关于林浩的介绍,有在奥运会上跟姚明牵手的照片,在映秀提起林浩,老百姓总是笑,什么都不想说,就像我们提到媒体一样。

一些老百姓告诉我们,映秀的人都知道林浩根本就没有救人,是被别人救出来的,这别人有名有姓,林浩是媒体造出来的英雄,是光天化日下的一个谎言。

林浩的事让我想到奥运会林妙可的假唱,想到张艺谋在接受采访时的厚颜无耻。

我就要回北京了,这次调查对我来说是一次神奇的经历,我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压力,感谢艾未未让我切肤体验到这个时代的愚昧,感谢这次事件给我带来的疼痛,感谢我在这里遇到的人,感谢我那双报废的鞋子,感谢日本人告诉我们是东亚病夫,感谢荒诞。

 公民调查 耀华于映秀

老人在我的小本子上仔细地写下

前两天在成都休整,与谢贻卉见面时,她几次提到向峨中学在地震中死亡学生的数字是个谜,至今没有确切说法。网上资料显示,向峨中学在校学生420人,死亡327人;在职教职工30人,死亡16人。而谢贻卉的实地调查显示,死亡人数超过这一数字的可能性很大。受访者中有人说全校学生共438人;有人说学生死了423人,老师死了26或27个;有人提到学校的班级每届都有超编等线索。而在目前“公民调查”已经核实过的名单中,向峨中学的学生只有廖廖数名。我上网详阅了谢贻卉所写的4篇《向峨乡遇难学生名单调查手记》,决定到向峨一探究竟。

  4月16日

从成都出发,在茶店子车站坐上开往都江堰的长途客车。车行一个多小时经过聚源,停在高速路出口处,见一辆警车下高速朝聚源方向拐下去了。从到四川那天起,无论在哪个城市,都明显地感觉到当地警方的忙碌,走在街头,常常能看到警车驶过,频率比北京高好几倍。

不多时到了都江堰,我没随车坐到终点站,提前在一个大的路口下车,随便走走。

向晚时分,马路上车流不息,很多重型卡车来回奔波,扬起的灰尘给街道铺上厚厚的一层灰幕仿佛要将这里尘封一般。人走在路上,象是在灰尘中沐浴,一片灰蒙蒙。我走了两条街区,一条是旧街,路边灰尘下的小铺子里,坐着喝茶吃饭的人们;另一条是宽阔的新街,两边是成片的工地,很多大型的建筑正在建设当中。走了约半个小时,受够了尘土,我跳上一辆13路公共汽车离开。

车上人不少,一半人没座。挤挤挨挨过了几站,一位坐着的大姐忽然给我让座。她看上去比我年长几岁,我有点犯迷糊,搞不清她为什么让座给我。想来是她见我兀高兀瘦又背着个大包,站在那里很不舒坦。见车上人都给我们行注目礼,不再推辞,谢过她坐下来。大姐心地善良,我决定信任她,打定主意跟她一道下车,然后告以实情,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车又行了许久,灰尘渐息,途经的街区,呈现大片的灾后景象:整条整条街的废弃建筑,多为6、7层的住宅楼,门、窗都已拆除,留下一个个黑洞,墙面上遍布X型的裂纹,象是凶徒脸上的刀疤。一路上都是这样的建筑,这样的街区,鲜见。这是我第一次直面灾情,触目惊心。之前到过的成都、绵阳、德阳,街道基本完好,个别建筑墙皮脱落或部分缺损。江油稍重些,也仅是皮外伤,整体看起来尚好。江油市公安局警察何峻说“江油的建筑外表看起来挺好,实际上里边坏得比较重,属于‘内伤’”。相比,这里真正给了我“灾区”的印象。

到站了,随大姐下了车,上前搭讪。原来她家的火锅店就在街对面。我一心想搭话,就坐进店子叫吃的。因为不吃肉也不喜辣,能点的只有稀饭。大姐端上一碗青菜稀饭和一碟泡菜,我吃得高兴又叫了一碗。大姐和她的妹夫妹妹不肯收钱,说是喝粥免费。饭馆开始上座,不想因调查话题太过张扬,就告辞出来,打算晚上关店前再去。

晚上住临江宾馆,单间50元,没有窗。沿街走路去上网,见街两边挺立的全是危房,没有标志,没有护杆,都江堰人在那些危楼下边来来往往,安之若素。我心里害怕,尽量走靠近马路的一边。上网到11点多,走路去大姐家的铺子,路上人车稀少,黑黢黢的废楼夹道而立,面目狰狞,更显可怕。可是除了我,看不到别的行人有丝毫紧张。去得有些晚,大姐家的铺子已经关了,卷帘门紧闭。

往回走的时候,我想着刚在网上看到的资料,谋划着明天的行程,居然忘了危楼的存在,一路从危楼下走回住处。

4月17日 7:30

醒得罕见地早。吃了街边小店的荞麦面,先坐公汽到蒲阳,再坐中巴去向峨。车上挤得满满当当,几个乘客在车上抽烟,一半乘客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一半乘客带了竹背篓,里边是赶场买回来的鸡菜肉布之类。去向峨乡的路上到处在施工,盘旋的公路边移栽上城市里常见的园林植物、再在人工园林中铺上大理石切割成的石板小路、沟渠边沿砌上卵石,类似观光大道的弄法。

我不想直接去向峨,随机选个村子下了车。

拐上左边的山路,遇到一个背着沉重的竹背篓、手里又提了些东西的女孩,腼腆地微笑,认真地听我提问。打听之下知道这里是红火村,村里有学生遇难,但是家长们都搬到另一个村子去了。顺着指点往回走,快到马路边的时候又遇到一位阿婆,阿婆说去新的村子有两条路,一条是往回走公路,一条是上山翻小路。

我决定跟阿婆翻山路。山上到处郁郁葱葱,空气清新。下着小雨,路上泥泞,我给阿婆打起伞,一边走一边聊。阿婆住在山上的简易棚子里,新房子5月份才能盖好。快到阿婆家的时候,我们又赶上一对老夫妇,阿婆说他们是去红火村的,嘱咐我跟着他们走。告别阿婆,随老夫妇再走一程,没怎么遇上人,只见到路边时不时出现的一片片废墟,零乱地堆着砖石瓦片木头,这里曾经有着田园诗般的生活,已经毁于那场地震。

岔路口分手前,大叔指点我路线,走不多时就看到了一片崭新的“新村”。说是村,更象是一座城,一座速成的城,一片廉价的别墅群。一排排一列列全是二、三层高的独栋小楼,盖好的有上百座,更多的还在建。处处欧陆风情,但仿得拙劣。楼与楼、楼与路之间的间距很小,像精装修的鸽子笼。和刚才上山时的山情水致反差太大,我感到一阵绝望袭来:别了,田园,别了,山村!

沿着水泥路穿“城”而过,一路所见人们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或一个人在路边窄窄的门后忙碌,或趴在洋楼二层的窗口边望着马路。这些不久前还踩着山路下山赶场、房前屋后种着果树菜蔬的山里人,从“废墟”搬进了“洋楼”,从山居跨入了“城市”,经历的剧变不亚于“地震”,人们还来不及适应。

路上遇见两拨人,扛着摄像机的、举着照相机的,每拨有5、6个。他们大模大样地边走边拍摄,想来都是主流媒体来报道灾后重建辉煌业绩的,否则早被“人民公安”送到“到了你就知道的地方”去了。

整座别墅城象是一座庞大的童话剧布景,在布景般的房子中活动,不是童话的主人而只是演员。谁是幕后的总导演,不得而知。能够想象到的是几个人掂着荷包数银子的一幕。

一位面目憔悴、衣衫破旧、脚上有伤的70来岁的老大爷卧坐在自家别墅的门前台阶上吃着面,距我走着的马路不到2米。老人无论是面貌还是坐姿吃相,都酷似我在北京街头常看到的那些缺少家人照顾、无家可归的老人,怪诞的是这位老人身后的那座辉煌耀眼的别墅洋房,仿佛在向谁炫耀似的扎眼。我眼窝一热,紧走两步不忍再看。

在棋盘新村的一块公共宣传板上,以都江堰向峨乡“5.12”大地震受灾情况为题,废墟照片旁所配的简短文字写道:“5.12”汶川特大地震,导致全乡95%以上房屋垮塌,……485名群众遇难,2000余人受伤……

向峨乡共遇难485人。这个数字让人疑惑,因为仅向峨中学就死亡学生327人,教师16人。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超过70%的遇难者共同倒在了占全乡95%以上房子中的一座?!寄托着希望、承载着未来的这一座,坐满了祖国的花朵的这一座,凭什么单单就是这一座?!

在棋盘新村我没有与人搭讪,看着那些梦游般的村民,我象梦游一样穿城而过。梦终有一醒的时候,人们一朝梦醒,张眼看看自己世代栖居的这块土地,回想曾经的人与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离开棋盘新村又回到马路边,决定坐车去洗脚沟,寻访那位17岁的少年。

嘱咐卖票的女人,到洗脚沟叫我,就打起了盹。一觉醒来,已在终点站蒲阳,那个女人忘了。她连声道歉,把我托付给另一辆中巴的卖票女人,捎回洗脚沟。到了一个地方车停下来,售票女人大声叫我:洗脚沟到了!

下车又是丁字路口,上了左边的小路,走不多远路旁就出现一大片正在建设的砖厂工地。已是中午时分,我在路旁的小溪边选了一块大卵石坐下,对着奔流的溪水吃过简单的午餐,然后进村。

遇到5、6个村民在一处农宅外干活,怕人多眼杂,没做停留。

再往前不远,路旁出现一个农家院落,敞敞亮亮,又让我想起戏剧场景。一位中年大姐和一位70来岁的老大爷正露天坐在空荡的水泥地上,看着露天的院落发呆。除了半间靠近公路的砖房兀立,其他宅基上已不见房屋,只杂堆着旧的砖、木、竹等材料,院落靠里边搭起几处简易的木板棚,中间的水泥台上堆着几盆花草。院外右边是一块鱼塘,左边种着成排的银杏树,后边有几棵笔直的桫树和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树。我去搭讪,大姐邀我“进来坐嘛”,我就走上那块露天的水泥地,在板凳上坐下来。大姐在基建行业工作,到处流动。家里住着老父亲。地震把房子都震坏了,她希望父亲搬到外边去,老人不愿意。想起刚才棋盘新村的经历,我深深理解老人的心思。这里开门就是天和山,树和鸟,自家的菜地和果园。

问起洗脚沟姓梁的少年,大姐说洗脚沟是两个村合并的,这里没有姓梁的,应该是住在另外一个村。去那里得翻过两座山。她很热心,给村长打了一个电话,问那边有没有姓梁的男孩,以前在向峨中学上学的。答说有,但现在都江堰上高二,不在家。正聊着,路上走过几个扛着农具的村民,往山上走。一位老大爷在后边落单,也扛着农具,拎着些东西。老人一边走一边响亮地唱着山歌,歌声婉转好听。我侧耳倾听,听不懂他在唱些什么,但听得出歌声里透出的开朗乐观。

说起遇难的学生,大姐说虽然我常年在外地打工,但这条沟上死了那么多的学生,全是从12、3到16、7岁的孩子,整整一茬人,没了。本来这村里的孩子就不多,现在真是太凄惨了。说着说着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又说刚才那个唱歌的老人,他的孙孙也是死在向峨中学的。聊了许久,怕给大姐带来麻烦,没有告诉她我此行的目的,只说看了报纸报道,来找姓梁的少年见见面,因为他救了好几个学生。

感谢这位大姐,很抱歉我不能具实相告,希望村长事后没有去找她麻烦。

 14:59

往山下走,心想,既然这条沟死了16个学生,就这么离开真不甘心。见路边两村民在聊天,上前搭问,认不认识地震遇难学生家长。石头上坐着的大叔指着摩托车上坐着的男人说,他就是。说明来意,男人笑着说人都没了,你们还搞啥子调查干什么嘛?有什么用嘛!我说人没了也该留下个名字,这是最起码的纪念,也是调查地震真实灾情的一个起点。一个女人走来,看来跟摩托车上的男人是夫妻。两人态度差不多,都觉得人去了就去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言谈间不时笑笑,挺开朗。说娃儿在向峨读初三,要不是地震,再有几十天就毕业了。最后我问,方不方便告诉我你娃的名字,他们告诉我:

王苗,女,16岁。

问认识别的家长吗?王苗的家长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房子,说是住着姓何的,小孩也遇难了。走过去找不着上山的路,就向路边干活的人打听。这时发现路边停了一辆摩托车,车上男人沉着脸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以为是村干部来接我了,就等他开口。他不说话,我就转身再问别人,姓何的人家,怎么走?一个女人拎着捆莴笋走过来,刚坐上那辆摩托车,听见我的话,说你找姓何的?我就是。

这是遇难学生何?江的妈妈,骑摩托的男人是亲戚。她听说我在调查遇难学生的名单,很认真地说可以。在写孩子名字给我的时候,她不晓得孩子在学校注册的名字中间的字是哪一个了。就留了孩子爸爸的电话,说问了班主任李老师再告诉我。

要离开的时候,刚才旁听过的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年轻女子又走过来,说你做这样的调查,辛苦了。交谈中她表示对我的调查工作理解和支持,告诉我可以去找妇女主任,也是学生家长。她提供了如下遇难学生的名单:

向峨中学女生张雪,母亲肖芳玉是石碑新村的妇女主任。

向峨中学女生陈小英,男生孙光亚、袁军,家长都住在石碑新村。

当我坐在成都的网吧里录入这段文字时,我的鼻子忽然一酸,眼睛里热泪盈眶。这个女子带给我的感动,使我连日来紧绷着的神经和内心突然放松下来,坐在网吧里几次忍不住泪,唏嘘不已。

16:05

想起刚才唱山歌的老人,又折身往山上走,一路打听着到了一片果树林,几十个村民在地头忙碌。问到姓王的遇难学生家长,就是刚才唱山歌的老大爷,一位大姐指指山上的一个身影。

走上去,右边十几米长的田垄中间,一位老人家在忙碌,听见我搭话,走到垄边来说话,说我就是王启福。老人个头不高,挺瘦,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很礼貌,眼神里透着些疲惫。我说我姓杨,是从北京来的志愿者,是来做一个调查,调查去年在512地震中遇难的学生的名单。老人一边专注地听着,一边点着头。当我问到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一些情况,关于你的孙孙的。老人口里说着:愿意,愿意。就在我低头从包里拿出纸笔再抬头的瞬间,我看见老人的表情蓦地凝住了,眼睛向着空处,红了起来。他嘴里喃喃着:“我的孙孙,我的孙孙……”,泪水就涌了出来。我心头一颤,眼泪瞬间涌出来,看着他说不出话。他慢慢用双手掩起脸,声音颤抖地念唠着:我家娃儿……没了……。良久,他才再抬起头,冲我展颜一笑,神情仍凄楚。我们在田头坐下,他平缓地对我诉说:没地震以前,孙女一到星期六就回来了,星期一又去上学。父母工作住在外面,祖孙俩一起在村里过。孩子回来,给她做饭吃,跟她说说话,过得挺好。老人说他吹笛子唢呐,拉二胡,也喜欢讲古,常给孙女讲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也讲国民党跟共产党打架的事。“现在莫得人跟我说话喽”。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有拉着他的手,说好好照顾身体,好好地生活,你的孙女在天上呐,看着你呐,她一定希望你身体健健康康,生活得好好的。你还可以跟她说话。老人情绪慢慢平缓下来,我请他写下孙女的名字,也写上他的名字,他问爸爸妈妈的要不要写,我说都写吧。

老人在我的小本子上仔细地写下:

王启福 

王祚玉 男

任代秀 女

王小雪 女

 

王启福笔

又问我要不要写地址,我说好。又写了:石碑村6组。

我和老人唠了会家常,老人今年67岁,在山上种弥猴桃,是跟别的村民一起给一个公司种的。问他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他说他想买个劳动保险,但钱不够,自己现在有8000块钱,但买保险还不够。我说听说政府给一些孩子家长买了保险,这里没有么?老人说孩子的爸爸妈妈买了,没给他买。我给他留了公民调查的电话和通信地址,也留下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告诉可以跟我联系,有什么消息、或者有话想跟我说,都可以联系。要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跟朋友们会尽力帮忙的。想给老人留个礼物,随身行李很简单,又没准备,就拿出包里的一只口弦,送给老人。

王小雪,女,17岁,向峨中学初三。祖父王启福,住石碑新村6组,父王祚玉,母任代秀。

怕被警察搜走扣押,为保存好老人所写的字条,我费了一些踌躇。决定放在钱夹里边。上次在江油城郊派出所被搜身时,警察似乎为了避嫌,对钱夹只打开扫了一眼就还给了我。

17:08

坐车到石碑新村,一路打听,找到肖芳玉家。开门的男人说她不舒服在休息,只好留了我的电话和名字告辞。今天走路比较多,累了肚子也饿了,收工。

18:00

回到都江堰,接受了某报的电话采访。还住临江宾馆。

今天到此。

 公民杨立才

 

  • 标签:公民调查 512 地震 映秀 
  • Re:越接近真相就越绝望

    wwwhhhh(游客)发表评论于2009-4-24 22:04:36
    wwwhhhh(游客)真的假的? 媒体全弄假? 老百姓学识有多高?你也不帮助...算了,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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