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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武日记

阿贝尔 发表于 2009-4-11 22:03:00

这些日记本没有什么,所记人事已在地震灾区任何一个地方发生,只因它发生在平武,我特此备忘一份。平武是我的家乡。

郭克日记——我就是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就这么简单

2009年3月26日

 下午四点我和星月,黄岳,彦锦从北京西站出发去绵阳和广元,这次我的调查地是平武县,它的位置在四川的北部,与阿坝自治州和甘肃接壤。对平武的受灾乡镇的情况在网上了查了很多资料并做了一个简单计划。

这个计划主要是工作方式和效率的问题,先搞清楚重灾区在什么地方,为了学校的名单集中,完整,先直接去学校,直接找校长。再去村民家逐个排查。

           

2009年3月27日

下午三点半到达绵阳。在绵阳住宿,明天早晨8点30去平武。

 

2009年3月28日

到达平武县南坝镇,这是平武县受灾最严重的地方。遇到一位当地的老人,脚有点毛病,行动不方便,我递上一支烟,用四川话跟他攀谈起来。他说平武县城受灾并不严重并没有人遇难。当时领导并不知道南坝这边地震的情况,用卫星电话给上级汇报说“我们这里受灾并不严重,完全可以自救,请领导放心!”地震中到达南坝的唯一一条公路被震断,直到两天后,一个解放军小分队才滑橡皮筏由水路进到南坝,好多人是被窒息而死。

我和彦锦来到南坝镇的学校。南坝中心小学位于南坝后山的坡上,老学校已经不在,现在孩子上课都在板房里,到处都能看到“河北援建” “唐山人民和平武人民团结一心”等大字,山上远远可以看到遇难者的荒冢没有秩序的排开,有亲人为他们挂在坟头上的白色纸钱在风中飘着。赶上学校放学,好多孩子欢快的飞奔出来,很难想象他们的同学在身边死去被埋在后山上。有几个家长在学校门口等待接孩子,我问一个小朋友,地震的时候你的同学有没有死去的?他说有,他很害怕,眼看着自己的同学死在他旁边,晚上不敢睡觉。孩子的尸体是用铲车挖出来,一车车的往山上运的。他还告诉我山上有个“万人坑”。我们明天去看。

 2009年3月29日

在南坝中心小学见到黄玉老师,询问遇难者学生情况,她说自己女儿也在遇难名单当中,叫任施雨。南坝中心小学核准死亡人数173人,有两人是在家中遇难。让黄玉老师确认了她知道的名单,包括她女儿的同学,还有自己的五二班的遇难学生。南坝中学当时学生都在睡觉,整个学校除了宿舍楼,其它的楼全部坍塌。有4个学生是在家中遇难。随后与黄老师约定周一与杜勇校长见面,确定死亡人数。从学校出来,我们去了位于南坝山后的5。12南坝遇难者坟墓,墓葬依山而建在半山腰,一个墓碑上面有南坝遇难者的名字。地上是刚刚燃尽的香,还冒着烟。墓地周围到处是随便立的碑,有的随便搬了块山石,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遇难者的名字,有的没有名字只有一吊纸钱,让人知道那下面有一个遇难者。我问了来祭奠的村民,他说南坝这个墓碑上的名字连三分之一都不到,这是政府搞的形象工程。地震的那天非常热,他在山上放牛没有回家,在山上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毛骨悚然的巨响,人根本站不住,山体在滑坡,远远的看到南坝镇一片废墟,他来到街上看到血流成河,有人脑浆被砸了出来,有的腿被压住,他自己家的房子也垮完了,自己妻子当时在睡觉也被埋在房子里了。我买了些水果放在墓碑前,摘掉帽子,开始抄下墓碑上的名字。

           

 

2009年3月30 日

再次到南坝中心小学,在门卫处登记,校长杜勇去绵阳开会,由黄玉老师引见教导主任李老师,李老师说名单可以给我,由于家长刚刚在地震失去亲人的伤痛中恢复平静,希望我们不要拿这个名单做出对学校与家长不利的事情,我向李老师说明,我们只是要记住他们的名字,搞清他们是谁,是一种纪念,我们会对他们非常尊重。李老师着急去上课,匆匆告别,拿到南坝中心小学173人名单。到附近居民王君豪婆婆的家里面了解地震情况,她说地震后,政府给孩子6 万块钱,给孩子父母买了保险。下午又走访了10几户村民,得到的死亡数字,南坝中学死了4个,小学死了大概170多。晚上回到住处,我开始仔细核对名单,名单上的名字与我们已有的没有查别,有几个字音一样字型也相近,比如“中”字,查到的名单写成“忠”,我打电话跟家长核实是“忠”。

 

2009年3月31 日

上午9点,我从乡亲的口中得知石坎地震也非常严重。石坎是一个乡,属于南坝管辖,距离南坝十公里,这里的乡亲主要靠挖矿为生。地震时,在矿上工作的人,大多没有逃出来。挖矿的大多是男人,是家里的经济支柱,矿就此停挖了,当地人们的生活来源也就断了,同时留下了很多单亲孩子和孤儿。地震滑坡比较严重,在南坝距离石坎直线7公里的路上,形成了5.12地震的第二大堰塞湖——汶家坝堰塞湖。地震前的路已经消失了,一半被滑坡山体掩埋;一部分被堰塞湖水淹没。以前的路是在湖的底部,它的两侧是工厂,工厂的废墟在湖里能够清晰的看到,现在的路是在滑坡的山体上修建的。

坐摩的翻了三座山后来到石坎小学,石坎小学只剩下一个教师宿舍楼,见到教导主任石老师,他家住在学校。说明来意,我们是想调查关于遇难学生名单的,这位石老师对我们的调查工作产生质疑,说他是这个学校的党支部书记,他对这个事情很慎重。要求查看我的证件,我说证件可以给你看。他问我为什么只调查学生呢?我回答因为学生比较好找,我自己曾经也是学生,我想用我的方式记住他们。我和他谈当时地震时学校的情况,他说学校老师当时也是奋力抢救孩子,有的学生被困在二楼,都是直接往老师身上跳,他们学校包括兴坪小学一共死了21个学生。这个他们是不会瞒报的,因为每个学生要赔钱的嘛!还要给双亲买保险。地震的时候一批志愿者来过他们学校,说是来救灾的,结果把石老师家的值钱的东西全部抢走了,最后还放了一把火把石老师家给烧了。石老师说他们学校有个叫张春玲的残疾学生在地震中努力的去救人,如果写报道可以写她。最后石老师推脱说刚好今天也没电,地震后电不稳定,遇难者名单都在电脑里面,所以名单不能给我们。我表示那我们明天再过来,直到来电为止。然后我开了下灯,确实没电。

石坎小学还有一个附属的村里的小学叫石坎兴坪小学,我们坐摩托去了海拔更高的石坎兴坪小学,翻过几座山,感觉特别陡,难走的地方只有徒步,终于到达兴坪小学。问当地人兴坪小学在什么地方,一个村民指着一座巨大的山坡说就在这个下面,还能看到一些学生家长的凭吊的纸钱、酒还有水果。这个学校里有12个学生和一个苏老师,他们在上课。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埋在深70米左右的山下,地震之后遇难者家属想要把自己家人的遗体挖出来安葬,找当地挖掘的人商量,他们说,需要100万还不一定能挖出来,家属没有那么多钱,就放弃了。我们挨家走访问村民知道兴坪小学几个学生遇难,走访到14家左右,家属张明新说他知道的是12个,还有一个苏老师,苏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我们决定回去明天再过来。

 

2009年4 月1日

上午9点到平通小学找到教导主任,教导主任说我们要的名单他这没有,可以去校长那儿问,我去问校长,那位女校长在吃饭,屋子里面很多人,我们就出来了,我说我们是在做一个公民调查的事情,要在今年5。12纪念日之前,我们要调查到所有遇难学生的名单,希望能从校长处得到。女校长很直接的说这个是不可能给你的,没有上面平武县教育体育局给我们打电话的话,我不能给你,这个上面有规定说是机密文件。问清楚平武县教体局的位置后我就走了,明天想去看看这个神秘的地方。

从平通小学出来,见到几个小学生就问,知道平通小学死了多少学生吗?同学回答:可能小学40多吧!平通小学和中学距离20米左右,都是在板房里面,派出所就在平通中学旁边。我来到平通中学门口,看到一个满嘴银色牙齿的黝黑的中年人,我说我要见校长。他说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我说我的事情只能跟校长谈,你没有资格。他说那大概是什么事情,在我不知道是什么的情况下,我不可能去带你见校长的,我回答我是做关于5。12公民调查的,要向校长了解情况。他看到我的公民调查证说:现在还搞什么调查嘛,人都死了那么久了。我说就是因为死了那么久,所以我要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是谁,他接着说真搞不懂你们这帮人,说着就去后面叫人,几分钟后来了几个老师模样的人,但不是校长。一见我马上说:谁?谁要搞调查?调查什么?要求我拿出证件,我说可以给你看我的证件,看了我的身份证后眼神感觉更谨慎,可能是由于身份证上的发型所致。几个人要求必须登记我的身份证号码,但是还是不允许我见校长。我说不允许我见校长,我不会登记我的身份证的,其他几个老师样子的人说,不能让他走,他肯定有问题。我说你凭什么不让我走?而且我也没进去你们学校呀。我见势不对,说不让调查就不调查嘛,别急嘛!说这话的时候我往学校大门外退。我看见有个人跟出来,他们是在看我走没走,去哪里了。我还听到门卫大声说:我们不需要什么志愿者,我们这里多的是。

下午来到平武县教育体育局索要名单,一个女的接待了我们,说我们不可能把名单给你的,你是什么人?我说我就是个人啊,我想知道他们的名字,我需要记住他们。这个女的说这个名单是我们的保密文件,不可能给你的。

来时2点多,从教体局回来,我和彦锦走着去汽车站,是4点30左右。一问到南坝的客车已经没有了。无奈只好找几个黑车询价,最后以90块钱找了一个红色的面包车。在快到南坝的时候,我接到南坝中心小学李老师的电话,说有一些学生的资料要给我,还问我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我心想不对劲,马上说我们在平武,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南坝,车继续往南坝方向开,过了一个钢架桥,在一个加油站附近,一个穿警察服装的人把车拦住要求查看我和彦锦的身份证件,我掏出身份证后不久,有两个便衣就上来拉我,我说你别拉我自己可以下去。一下车我就被大概7个人左右给围住,说,把手放头上蹲下,我们要检查,手别乱动!这个时候有个便衣把我身上的包取下,我说为什么拿我的包?他说马上会还给我。同时我们的黑车司机也被告知说接到举报,并查到司机没有营运证,我和彦锦被四个人强行推上车,任我说话也不理。车开动前一个名字为092368李绍铭的警察在用电话核对我的名字是否准确,收到“没有错误”后,直接把我们送到南坝派出所。

这是板房建筑,我们走访的时候路过过此地。天已经快完全黑了,这时候应该在7点左右。

进门后,我们两个人先在同一个房间,面对墙手抱头被按住搜我们身上的东西,把我的东西全放在桌子上。我说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我懂法律。一个带眼镜的警察说:不许说话,待会告诉你。我还听到一个老警察对实习的警察说,看着别让他们动,年轻的用四川话说:敢?老子把腿给他打断。搜完身之后,我被带到隔壁的一个房间,由于隔音不好,我隐约能听见那边的说话声音。然后开始录口供,录口供的警察没穿警服,我被问话时手一直放在头上,旁边有三个人看着。问的程序是我的户籍,从小到现在的经历,在哪工作,来南坝做什么等,他问我去过什么地方,见过谁。把这几天的经历说下。问完让我确认无误后要我签字画押,我发现几个错字和不准确的地方,并告诉他修改,之后我签字。

进来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没穿警衣服,从他的说话方式和周围人的反映上判断,他应该是个领导。他坐在我面前,开始看我的口供,问我为什么来调查这个事情?我说这个很正常啊,我把这些遇难学生当弟弟妹妹一样,他们没有了,我想记住他们的名字,这是他们生命的最后的财产了。我想把他们都找到,作一个纪念。他问你对法律了解吗?我说我很了解,比如现在你不能让我在这待很长时间,我问为什么把我带到这来?他说你待会就知道了。他问你知道最近藏独最近闹的很凶吗?我说在网上看到过,具体不了解。他说我们平武县和藏区离的非常近,翻过一座叫黄土墚的山就到了。他问我对藏独怎么看?对天安门事件怎么看?我说天安门事件的时候我很小,藏独这个事我不感兴趣也不了解。他说你是在新中国长大的,我们国家走到现在很不容易,年轻人不要被人利用,做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他说地震过去那么久了,当地人都在建房子,他们刚刚从伤痛中恢复,你们还搞什么调查做什么嘛?有什么用呢?我回答没有什么用,我就是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就这么简单。

092368那个警察进来对我说,你说话要诚实,这样对你有好处。我说我明白。他说我们刚才在你们坐的车里面搜到违禁物品,我问什么违禁物品,他没有回答。只是强调司机已经被控制了,问我和司机认识吗?和他什么关系,他说“你要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不然你脱不了干系,大了就是危害国家统一,我们国家法律虽然不允许刑讯逼供,但是在一些偏远地方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特殊地方特殊对待。”

我说在车站打车才认识的,后来就此问题解释了3个小时左右。一个警察进来放在桌子上一瓶酒精,一些棉球,按指纹的黑色印泥,一张档案表。随后拍摄了我的正面,两个侧面的照片。要求采我的DNA和指纹。我说我不是犯罪嫌疑人,没有必要这么做啊?这个警察脾气很坏满嘴酒气的说,你他妈的怎么那么多事,你没事到我们这来干吗?干吗?采完血液之后,做了十个手指和两个手掌的指纹采集。一张表格是扣压我的东西的清单,我问为什么只有一张,为什么不给我一份?警察说你5月1号到7月1号之间带身份证来领就可以。还建了档案,个人身体特征,穿多大的鞋子,有个警察说,我看你像个藏族人啊?我说不像。

直到凌晨3点多,警察把我叫到扣押彦锦的那个房间,说现在司机已经交代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他已经被送到县公安局了。现在很晚了,我们必须把你们送到成都火车站,你们到了那出了什么事情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来了一辆没有牌子,有“抗震抢险总指挥部”的字样的车。我们坐上开往成都。

后来,我听彦锦说他被打了,并说我们坐的车里有一把枪。

我仔细分析了一遍,很有可能是警察做的伪证,我们离开第一现场后,警察有伪造证据可能。

2009年4月2日

凌晨5点。被南坝派出所民警连夜送到成都,宾馆太贵,在成都火车站网吧等待天亮,买了回绵阳的火车票。下午一点到达绵阳。由于我们昨天没有拿留在旅社的包,下午回到南坝我们住的旅行社。当天晚上住在绵阳。

 2009年4月3 日

上午10点,南坝周周幼儿园。这个幼儿园是民办的,见到一女老师便问校长在哪?一个年龄大点的老师说她就是,这是园长周玉琴。我问当时地震的情况,她说当时学校的孩子没有一个伤亡,因为人不多,学生在平房里面上课,所以很快转移出来了。倒是有两个学生是在家里遇难,一个孩子的父亲叫陈波。问陈波住哪?打电话之后说现在没在南坝,改天见面。

下午回到石坎小学去拿21个学生的名单,石老师最后还是没有给,说给出去后他会担很大的风险。遇难人数是21人。

 2009年月4 日

清明节

分别来到南坝遇难家属陈波家,家是在临时板房里面,非常简单的生活用品。孩子没了自己一直都很难过,如果他那天在幼儿园的话就不会有事。之后来到南坝遇难者墓地,前来祭奠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亲属送来的纸钱还有香,水果等。我们在山的另一边绕了下来,等车去平通看看,以为清明节会有很多人出来祭奠,看来他们太容易遗忘了,自己家人就在那下面乱七八糟的埋着,他们不会在乎,有一个人说活着的人都活的很难死了的人更没人管了,看见他们的坟墓觉得这些生命生的时候没有被尊重死了之后也同样不被活的人尊重,他们的碑有的就是一块土,或者一个板子上面歪歪的写着他们的名字。下午来到平通的墓地人比以前的时候多三五个人,有的不知道在跟孩子说些什么,我们也拿了香,水果什么的放在墓碑前面发现有个人不是来扫墓的他一直在墓地旁边看着,看着像当地人。彦锦怀疑这个是村里的探子,我们也装作正常来悼念亲人的样子,随着扫墓的人一起下山了。

 2009年4月5 日

 上午9点半,打摩的去山上的旧洲小学,属于南坝的村级小学。翻过几座山,几经周折来到旧洲小学,在板房上课,有二十几个学生,一位老师说我们这很幸运,学校的房子没有完全坍塌,老师很有经验的把学生转移了出来,新学校马上就建好。我们在附近走访了几个村民,了解其它的村小,没有听说有遇难的,只有南坝、石坎、平通最严重。我要去几个偏僻的学校走访,这些地方交通不便,如果这次不排查完,以后就更麻烦。上山的路很难走,要过刚修好的盘山路,天阴了下来,下着小雨。我们来到高庄小学,遇到一位年纪40岁左右姓刘的老师,说高庄小学是平武县南坝镇一所完小,在校学生146名,教师有十几位。地震摧毁了这座川西北山区的校园,校舍坍塌,有106名学生受伤,所幸没有遇难者,学校目前正在建设,能听到不远处孩子们弹琴的声音。我们告别了刘老师,去了几户村民那里,他们正在建房子,由于地震的原因,现在他们修的房子很少用砖混结构,木结构的为多,屋顶是那种黑色的瓦,周围再用砖砌墙,他们说这样房子倒了也没什么危险。司机提醒我们下面刚修的土路非常泥泞,下大雨很危险,必须在大雨前下山。我们下山了。

 

2009年4月6 日

 我们去了平武更为偏远的受灾很严重的水观乡。平武县水观乡是山水相绕,地震刹那间让这个昔日舒适恬静之地变成了山崩地裂、水堵河塞的 “死亡谷”。跟镇里面的学校不一样,山里人烟稀少,居民分布散,只能先去学校了解情况,爬坡徒步翻了5个山头,到了水观小学。小学在校学生300人,教职员工15人,原有校舍面积1000多平方米。

一位老师说杨校长不在,她动情地说校长是他们这的英雄,为了把灾情送出去,他不顾大面积的山体滑坡阻断了道路、持续不断的余震、随时可能滚落的山石,还是把灾情汇报了出去。学生和老师都安全,建筑严重损毁。我在学校走了一圈,一个班正在做游戏,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出来问,你是干吗的?我说我是公民调查志愿者.他说你们调查什么呢?我回答,调查遇难者的名单,他们的父母是谁?在哪遇难的。老师说我们这没有遇难的学生,老师说你出去吧,学生在上课呢。

从学校出来后准备去附近的村里问问情况。我忽然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中年人问,你们是不是在搞什么调查?我说是。我看了不远处的彦锦一眼,示意让他离开。黑衣男人说那个“道士”也是你一起的吧?我回过头看彦锦也被两个人带过来了。我说你们是谁?有什么权力这样做?他说我们是派出所的,我要看警察证,他掏出警察证在我面前一恍后快速拿了回去,他要求看我身份证件,跟旁边的一个便衣在嘀咕着什么。那个警察说,小伙子你们的情况我很了解,你们好好合作。我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就是你们必须跟我去派出所一趟。我们又被带到派出所,在公告栏上我看到所长叫王晓旭。这次问话很简单,他说我们一来水观就把彦锦认出来了。

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对我们做教育工作,问我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是自由职业。他问谁派我来的,我回答没有人派。一开始见我的那个警察说,他们在南坝调查过,现在又跑我们这来了,这俩人绝不能留在平武。他说你们叫什么,到过哪里我很清楚,我现在对你算客气的。你知道我把你们送到南坝派出所会怎样吗?他在吓唬我们,水观虽然是归南坝管,但它是一个独立的乡,从这到南坝派出所汽车根本过不去。一直审到晚上7点左右,他说你们必须马上离开平武,再回来的话,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出去了。他看了看表说,你们还能赶上最后的班车。然后叫两辆摩托车把我们送到去绵阳的车站,其中一个跟我们一起上车到绵阳,从水观到绵阳四个小时。我、彦锦和那个便衣坐在最后的靠窗座位上,便衣坐在最外面。

10点半左右,车到了绵阳火车站。他示意我们去买票,车票时间是晚上一点多的,绵阳火车站侯车室是临建,非常冷。年轻的便衣一直跟着我们,他东北口音,说是刚过来实习的。他说我们是同龄人,你在派出所实话实说对你有好处。我问太晚了你怎么回去啊?他说会有人来接他。这时他电话询问我们什么时候的车,到车站没有?年轻的警察执意要把我们送上车,看着我们上车后才离开。

调查结论:

南坝中心小学遇难173人名单已经拿到。教导主任李天祥确认,王老师确认。

南坝中学遇难4人。 王老师确认在家中遇难。

南坝周周幼儿园2人。老师确认是在家中遇难。

石坎小学和石坎兴坪小学21人,石老师确认,其中兴坪小学12人,石坎小学9人。

 

以下学校我实地走访过校舍损毁严重,没有学生遇难。

水观小学,旧洲小学,高庄小学,通江小学,建筑小学,平武中学。

郭克

2009年4月11日

 

小卢日记——我看见一把“枪”

二零零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我离开北京前往四川平武,

在车上听当地人说,平武县南坝和平通受灾最为严重,为了方便,我们在南坝平安旅社住下。

 本来打算要去山里的学校,山里是小路,没有班车只能选择摩的,因为下着小雨,摩的师傅说路上有可能滑坡很不安全,决定明天天晴后再去,我们两人坐上了去平通的大巴。

到达平通是两个小时后。给两位家长打了电话。我不懂四川话,郭客和他们交流,介绍了我们的来意之后向他们询问了如下问题:

学校的受灾情况

孩子的名字年龄

他们所知道的其他的学生家属

“您是否知道有多少个学校的学生遇难?”

“小学大概是46个,中学死得多有100多个。”

“这个数是从哪里得来,是不是真实准确?”

“这些数据是从周围的家属、学生、老师得来的,如果需要准确的数据学校应该会有。”

 

我们想去看一下遇难的学生的墓地,家长指着半山腰说:“找不到路问路人都知道,那个地方叫‘万人坑’。”我们去了“万人坑”,那是一个集体的墓地,刻着512位平通遇难师生的名字。出于尊重我们没有记录这些名字,这一趟为的仅仅只是“看望”。

 中午11:00两位家长愿意见面。我们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了同样的答案:学校会有。我们在校门口等学生下课,周围的学生回答都出奇的一致,“学校会有”,我们决定还是去校方试一下能否为我们提供名单,郭进去寻问,我在外面等候,如果半个小时不出来也没消息就意味着出问题了。我到一个人少的地方静等他的电话。不到十分钟我见郭客走了出来,路过我面前装不认识,直走到大路边,确定后面没人之后跟我说了刚才的经过。

他先是找了教导处主任,平通小学的教导主任说他没有权力给我们这个名单,让郭去找校长,校长说“这是我们的保密文件,没得到教体局的招呼我们肯定是不会给你这些名单的……”

平通中学门口有门卫,被告知不能进入见校长。说明来意,门卫看了郭的志愿者证件脸色就变了,叫了4个看样子不像老师的人,很不友好,说我们这里不需要什么志愿者,让郭出去,如果再看见他,就叫隔壁的警察抓起来。郭看情况不对迅速离开。平通中学和平通小学都是灾后搭建的简易房,之间相隔只有20米,必须途经一个同样搭建的派出所。

 平通小学的校长说要是教体局打个招呼就可以给。我俩商量后决定去下县教体局试一下,这很有必要,如果要不到名单就要学校名称也可以,因为平武有很多不知名的村级小学,连摩的师傅都不知道,需要确认下……

 下午三点半我们到了县城,找到教体局已经是四点多了。我一人上楼,找了一位姓张的负责人。我向他表明来意后,他说要看我的证件。我把写有志愿者的胸牌给他看完后,他说简单一点,这个名单肯定不能给你的,上面有规定,没有国家的批示不能给任何人这个名单。他们前天刚开的会,包括媒体也不能给。接着问那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个县里有多少个学校,他说这个数据他没有,只有局长那边有,让我们明天再来,今天他不在。

 4点左右,我们找了个地方吃饭。吃完后到车站得知回南坝的汽车4:30分是最后一趟,我们只好另外想办法,无论如何今天是要回到旅社。我和郭决定等一等看有没有人也一起回南坝,一起合包一个面包车,那样的话会便宜一些。等了一个多小时,再不走就天黑了,郭和一车门上写着有某某租凭公司的红色面的师机谈好价钱,90元到南坝,5点40分车开了. 路上还上了一个客人,是到南坝前一站,10元钱。走了半个小时左右,郭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是李老师,南坝小学的,说是有新的名单要给我们,让我们去拿。郭回答说我们还在县城吃饭,晚上回去再去找他。我心想有点不对…。过一会李老师又打来电话,说在县城有朋友可以来接我们,问我们在哪?郭说了路过的一个饭店名字,说我们可能回不去了,定下住处再联系,挂断电话关机。我们已经在回南坝的路上。

 我问晚上有没必要换个地方住,郭没有回答。快到南坝了,在一个加油站前车被拦下,其中只有两人穿警服,其它大概有6个穿便装,叫我和郭拿身份证,我们拿出给了他。心想可能是例行检查吧,还没等我反映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把我俩拉下车。这时我才反过神来,肯定是冲我们来的,因为他们没查司机。我俩被叫到一边,一位警员叫我们“抱头蹲下”,起初听不太懂,看郭客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他问我们来这做什么,我说旅游和看一下灾区的学生。郭说是一起的,他们就没再理我们。一位警官拿着身份证跟人通电话说…“抓到了,叫郭客,是不是他们俩个人…”大概过了十分钟吧,叫我们上车,把包扣在另外一个车上。其间一位较胖的警官在车外打电话,好像是打给李老师,说我们有一个叫郭客亮,没错,让他马上到派出所来一趟。在我们刚要开车去派出所时,面的司机过来问,我没事了吗?可以走了吧!这会又出现了位新警员,他问我“给钱了吗”?我说给了,88元。司机也点了头直盯着我。“你非法营运”跟我们走一趟,司机一脸不乐意像在解释什么,我听不懂。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见司机。

到了所里,我俩又一次被叫“抱头蹲下!”,“面对墙,手抱头”,“开始搜身”让我们掏出身上所有的东西“再靠墙,两手抱头”。那个胖警员对我们进行搜身,之后又让一位像是实习生的人过来重复一次,胖警官跟他说怎么搜才是正确的,如此反复多次……等我转过身来郭已经不见了。

我面对胖警员,他对我进行问话。

在我四周是一堵墙和三个人,左右两个直盯着我的人命令,面朝那个胖警员“立正!”他们没有穿警服,看起来并不像警察,他们盯着我,目不转睛,我丝毫不能动。“会不会立正?”

一位身材较瘦的警员进来语气平和,对我说他是南坝的民警,现在要讯问我一些问题,要求我如实做答,我说好的。后来得知这位警官是所长李绍明。

那位胖警官开始对我进行讯问:

“你们几个人来的?”

答:两个人。

 

“住在哪里?”

答:路边找的招待所。

“来干什么?”

答:看看灾区的现状。

“你们去过哪些地方?”

答:平武、平通、南坝、石坎。。。。

“你们包里的那些名单是哪里来的。”

答:网上下的。

“什么网”

答:艾未未的博客

“那是他让你们来的吗?”

答:不是,是我们自愿来的。

“艾未未给你们出经费”

答:没有,提拱了来回的火车票。

“你们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答:收集学生名单。

“名单拿来干什么?”

答:纪念遇难的学生

“怎么纪念?”

答:现在只是尽可能核实完整名单,公布出来。

“这个死亡数字不是都公布的么?”

答:我们需要具体名单。

“你们都是怎么问名单的?”

答:墓地里抄来的。

“你们见过多少家属,都说什么?”

答:很少,在墓地遇见过学生家长。问他的朋友或是孩子的名字。

“你觉得问这个到底有什么用?”

答:我觉得这是唯一可以纪念他们的东西了,就是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窗外来了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像是前些天给我们名单的学校老师。有三个人在检查我们的东西。有人不停的看我的短信,一人在看我的数码相机里面的内容,另一人看郭客的手机。郭客的手机在不停的响,过了一会我的手机也响了,他们看出是和郭的手机是同一号码,问这人是谁,我说可能是郭的女朋友吧,我不认识。他们不相信,我解释说真的不认识没见过,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突然冲向我给了我一耳光,我闻到他嘴里的酒气,我有点急了,胖警官叫道“卢锦光你知道什么叫忽悠”吗?我告诉他我说的是实话,我可以为我说的话负责。所长叫他们把我带出去,前后大概有6个人,有人拿相机有人拿摄像机有人拿手电,我真想不到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把我带到之前坐的那个红色面包车,所长说把摄像机打开,让我指认,说着他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翻东西让我看着,接着我以为是要查司机的坐位了,可是没有,第二排的座位也没查,直接到了后背箱,翻开车内地毯,我看见一把“枪”。长20厘米左右,像是自制的,所长问这是什么,我答 “枪”。是谁的?我说肯定不是我的!我们又回到了审讯室里,这时我慢慢意识到这是直接奔着枪去的。如果车上有枪的话,难道就不可能有别的什么吗?为什么一搜到枪就结束了呢,前后不到三十秒就完成,未免让我有些担心,不会是载脏陷害吧!回到审讯室又不再提这事了,有点荒诞……

我回来时所长拿来酒精、针之类的等等,给我取了手指血,做了手印,留了案底,这时刚打我的那人态度变得特别好,叫我坐下并递来烟,我没抽。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个年轻的警员推门进来说我们俩人的身份证是没问题的,在网上没有不良记录没有案底。我松了一口气,想去撒尿了,这泡尿我在平武上那辆面包车上时就憋着:“能否让我去趟厕所呢?”无人回应,我继续说…所长又进来叫了一人出去,一会那个人进来说:“等一会,他们去拿手电筒,那边很黑”说着三个人陪去,左右各一人后面一人. 尿的时间很长。

回到审讯室不仅叫我可以坐下,还叫我抽烟,这时以经是夜里十二点左右……

     这时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子,后来得知是从某处专为这事来的局长,姓什么我没有听清,他来后对我们的物品进行清点后,表示我们的这些物品都被要求扣下接受进一步调查。我的相机,手机,硬盘,均被扣压,里面的内容必须接受上一级调查,需要核实没有涉及国家安全或保密文件.我们的包里有一些近日活动的发票和笔记,还有一些遇难学生名单,我想这些名单有可能是保密文件吗?我解释这些都是从网上下载的并不是什么保密文件,他说这我们说了不算,只有上一级部门经过审查后就清楚了。李所长又一次表示这些东西调查完后肯定会还给我们的,在5月1日至7月1日可如数归还。这时身着西装的局长用四川话说志愿者有8人已经被遣送到成都火车站,李所长当即表示要派车送我们到成都火车站。我们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他说这是为了我们好,这么晚了没有酒店住,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一定要送回成都。我们一再坚持没有结果。如果我们在这个地区出什么事他们负不起责任,李所长说明了刚才那个红色面的师傅是个藏人,已经被上一级部门刑事拘留,他们暂时相信我们没有问题,但需送我们回成都,这像是上级指示……我们没再坚持。我看了下表,已是凌晨两点。

一路上我和郭没有说话。路边和我们来时很不一样,有武警和多个关卡都是荷枪实弹。我们的车很容易就通过了,下车后注意才明白这是个抗震救灾专用车,没有车牌。他们一行三人将我们送到成都火车站,见我们买完回北京的火车票后才离开,已是清晨6点。

 我和郭找了个网吧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我问郭客知不知道车上有枪,他们带你去看了没有?郭非常惊讶一点都不知情,只是听所长说车上有“违禁品”是什么没告诉他。休息片刻后我们给北京去了电话,说现在已经安全了,但是我刚买不到半月的摄像机和手机等物品被扣压,郭也一样,没有给我们开具扣压物品清单。

早晨8点,我们在火车站边上的肯德基要了点早点,坐下商量后我们还是决定留下。先去退了晚上至北京的火车票,损失了100多元,买了两张10点到绵阳的火车票。

(转自艾未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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