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处女的伤心咖啡馆

2008-8-31 9:03:00 BY 沈睿

雨后的天气，清爽而宜人。我和帕皮诺开车，沿着蜿蜒的珀特玛河，绕过首都市中心，去参观第一位总统华盛顿的家回来。我们沉醉在阳光、夏末的凉爽、浓荫绿叶的沿河公路、大河奔涌的风景里，竟然走错了路，走到阿里桑德拉镇来了。阿里桑德拉镇靠近华盛顿，离华盛顿中心六英里，但是是在弗吉尼亚州里。这里的居民多是联邦政府工作人员，小城以富有著名。是美国最富有的城市之一。小城古老，优美，看到古老的十八十九世纪建筑，我们忍不住停下车来，在小城的街上闲逛。

闲逛的人很多，这是周末。到处都是优雅的餐馆，咖啡店，花店和古董店。东走西瞧，我居然走出汗来。我嚷着要喝冰茶，看到一个咖啡店，就径直走进去，竟看到极大杯的冰茶，不加糖而加了新鲜的柠檬，高兴极了，赶快买了茶，端在手里就喝了起来，等帕皮诺端着他的咖啡过来坐到窗下，我走过去，茶快喝了一半。我真渴了，没有想到。坐下来，他说，他记得这条街上有个法国餐馆。可是刚才他竟没有看到。他常来这里看他的一个好朋友，可是今天竟然没有认出这条街来。我笑，只有他这种一根筋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体验。一个经常来的地方，每次来，他和他的朋友就径直到法国餐馆吃饭，吃完饭他就回家，甚至没有在这条街上漫步过。他说，他厌烦漫步，不明白怎么能没有目标地在街上走。我说本人正与你相反，就是有目标，也往往是在没有到达目标前，先在街上交叉闲逛，最后才到达目标。我喜欢没有目标，漫步闲逛是人生的乐趣。

帕皮诺自言自语，“怎么能找不到这个法国餐馆呢？我问问。”他站起来，弓着身体，问我身后的正在上架把土豆片摆在货架上的女店员。“你知道拉·玛德林娜餐馆在这条街的哪边”？这个女的抬起头来，看看他，看看我，重复，“拉·玛德林娜？我不太注意这里的餐馆，这里到处都是餐馆。我不知道在哪里”。帕皮诺说，“太奇怪了，我常来这里，不知道这是那个方向”。这个女的仰着头，看着他，突然对我说，“他有没有兄弟？”我一愣，什么？“他有没有兄弟？我正想找一个男朋友呢？他要是有兄弟，我希望你给我介绍介绍。”听了这样的话，我愣了， 笑了。我以为是因为帕皮诺风度翩翩，这个咖啡店的女店员看帕皮诺长得帅，想找一个长得像帕皮诺的男人。我点头对这个女的开玩笑：“他有兄弟，他们都没有女朋友，可以介绍给你，可是他们都不在美国”。这个女的说，“在哪里呢？”“在欧洲啊，不过，这眼前的这位男人也没有女朋友，你看他怎么样？”我还在开玩笑，回头看帕皮诺， 他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正看着我，眼睛里也是调皮的笑意。我们都又回头看这个女的。这个女店员正在一边摆土豆片，一边说，“真的，我是说真的。我快四十岁了，从来没有结过婚，我很担心我会成为一个老处女，成为一个没人要的老处女。我希望找一个男朋友。我妈妈说，世界上有一个男人是给我创造的，说我早晚会找到他，可是我快四十岁了，我怎么还没有找到他？他在哪里呢？”听到这位女店员的自言自语或无端倾诉，我回头看帕皮诺，他的笑意全没了，跟我一样，我们都被这样的直接的倾诉惊呆了。她望着我，她的不胖的椭圆型脸，她的白皙的皮肤，她的没有染过发的棕色的头发，她的蓝眼睛瞪着我，她的声音那面柔弱，我完全不知所措。我听她继续说，“我妈妈总是说，我一定会有一个男人，那个人是为我创造的，可是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我突然很害怕，我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你妈妈肯定是对的，一定有一个人，那个人一定在等着你，你不要着急。你会找到他”。我莫明其妙地安慰着她，心里很恐慌。我仔细看着她，想看出她是不是有神经病。

她还是一边干活，一边说话，把头抬起来，看看我，再看看帕皮诺。她的蓝眼睛里全是悲伤：“我希望有一个男人照顾我，我也照顾他。我想结婚，我不想成为一个老处女，不想成为永远没有结婚的人“。我点头，“我明白，我理解，你不会成为一个老处女的。”她的话让我毛骨悚然。我突然感到透心凉，骨子里都好像刮起了冷风。我还是顺口地安慰着她。她继续说，“我妈妈是从巴西来的，她会说很多语言。她的母语是葡萄牙语，她妈妈还会说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英语，法语。”她说着，说起西班牙语来。她也会说西班牙语。她又道歉，“对不起，我说成西班牙语了。你会说西班牙语吗？”我回头看帕皮诺。帕皮诺看着我，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我愣着，这个人好像是幽灵。因为昨天晚上我和帕皮诺还在讨论“spinster” －老处女这个概念。我们查了好几个字典，弄清楚到底这个词什么意思。今天这个女的不停地重复这个字。我们两个都很震惊。帕皮诺看着我，眼睛眨动，好像是说，“走吧?”我拿起茶，站起来，从这个女的身边走过去，好像逃跑一样，我走出咖啡店，站在门外，回身看，这个女的站了起来，好像梦游一样走回店的后面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她的略胖的身体，我什么感觉都好像丧失了。帕皮诺先把咖啡杯子放回柜台，几秒钟后走了出来。他出来后，我们什么都没说，他拉着我的手，过马路，走在大街上。天热，我们的手都出汗了，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得小跑地跟上他。

 

8/30/2008

阅读全文 | 回复(2) | 引用通告 | 编辑

Re:老处女的伤心咖啡馆

2008-8-31 22:26:51 BY 访客0hw3Bn(游客)

恩，……很有韵味……

个人主页 | 引用 | 返回 | 删除 | 回复

Re:老处女的伤心咖啡馆

2008-9-1 9:49:47 BY rosa(游客)

看了这篇文字，感慨良多！常常想，发生这种事情究竟是个人性格的因素多一些还是纯属不走运？如果是个人性格问题，是不是就不那么值得同情了？或者如果是个人性格问题，是不是就还有得救？因为毕竟我们不能抱怨命运

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是很复杂。比如，真的一定要结婚吗？如果放弃这个概念，这位可怜的人，就不会这样苦痛。她显然很传统，这种传统害了她自己，消弱了她生活的力量。反过来，男人喜欢这样没有自主生活力量的人吗？现代的男人不喜欢，她就更没有机会。。。命运，本质上还是在自己的手里，虽然也不完全由自己决定。不知你怎样想？

个人主页 | 引用 | 返回 | 删除 |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