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5 10:46:00 BY 沈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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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对那些从来没考虑过死亡的人感到不解。这些人活着，好像他们永远活着。他们没有人生是非常不确定的这种概念，他们对自己活着这种状态有一种盲目的几乎比信仰还强烈的信心。他们以为他们可以永远活着，他们不考虑他们的mortality. 在我的生活环境里，我经常遇到这样的人，我对这些对自己的死亡没有概念的人感到非常不解：他们怎么考虑他们的生命？他们真的忘记了死亡在每一个街口等待我们吗？
我认为一个不考虑死亡和生命的限制的人，不懂得生活的意义。
前些天我去一个晚宴。晚宴是欢送某个在这里工作的朋友回法国，她在这里的一个NGO组织工作了近十年，远离自己的孩子们，现在她决定回到自己的家去。她对我说：“我六十五岁了。该停下来把工作给年轻的人做了。”我真诚地说，“您看起来多年轻啊！应该继续工作的。”她摇头：“不是我看起来年轻的问题，我工作没有问题，可是，我这个年龄的人开始自以为是，我年轻的时候发过誓，六十五岁就退，无论做什么。我很担心我在这个领导位置上会这样做。”我回答：“有您这样反思意识的人，就不会自以为是。”她沉思了一会儿，对我说，“不仅如此，因为我的丈夫已经去世，我常常想到自己的生命还有多久的问题。”在如此喧闹的晚宴上，听她这样说，我楞了，突然后悔没有跟她多交往，跟她成为好朋友。她跟我竟是一类人啊！
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制的，这个限制就是死亡。我来到美国以后，很喜欢美国的墓地，因为树林，绿草和安静。我在俄州住的时候，我的家离一个墓地非常近，我常常去那个墓地一个人逛，常常仔细地看那些埋在地下的墓碑。生命成为一段时间：生于某年，死于某年。我会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出神地打量：这个人是怎么生活的？爱过吗？这个人生命的中的亮点是什么？是否给过别人爱？是否得到过爱？每个躺在安静的墓地里的人，我都有这种问题。我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喜欢访问作家或艺术家的出生地或墓地。我喜欢探究从出生到死亡，一个人的人生有多少内涵。作家和艺术家是给我们留下记录的人。一般的人，死了，就死了，就是你写了书，那些书在你死后有多少人会读？
我的儿子前几天晚上去一个书店听一个作者朗诵。作者是一个美国出生的华人，在北京住了几年，刚出版了一本书。我的儿子从书店出来，给我打电话：“妈妈，这个作者糟糕透了。她写一本从中国饭看中国文化的书。她不停地告诉人们她一句中文都不会说，好像不会说中文就表明她是一个多么的外国人。她的父母是五十年代从大陆转香港过来的。她的年龄跟您差不多大，她的父母在家不说中文，只能说明他们自己有种族低劣感。会说中文有什么不好？”我说，“那你干嘛坐在那里傻听？”儿子在电话的那一边：“您知道我，听别人谈书就非常热切，结果我坐在第一排，不好意思出来。不过，这种破书都可以出版，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妈妈，我坐在那里想到您的书。我意识到妈妈，您就是死后，也会有女性拿起你的书，因为您的文字把普通的日常的日子变成美丽的诗，您的书写出人的永恒的梦想来。您的一生都拒绝让梦想破灭，也鼓励每个人追求自己的梦想。这样的书会永远有人读。”
听着儿子话，我正在做饭，我突然停了下来，泪水含在眼泪，我没有想到他对我的写作有这样的信心。这是儿子第一次跟我谈我的书。我一直以为儿子不阅读我写的东西。儿子是一个贪婪的读者。他读书比我快，也比我多，他读书真的是扑在书上的。我们打电话，很多时候就是谈书，音乐和艺术。前几天我谈到飘荡的大雪像贝多芬的音乐，他大笑：“妈妈你怎么听起来像我爸爸？”我也大笑。儿子的爸爸，中国的著名诗人，以前在家里，在孩子小的时候，每天都听贝多芬，常常谈论贝多芬，结果是我和儿子都离贝多芬远远的。我没有想到儿子还记得小的时候的事情。我也惊异地想到儿子考虑问题的视角：我们写的东西是否真的有意义？无论是我们活着的时候，还是死去？
我的老伴对这个问题也有自己的发言，他说，那些不考虑到自己死亡的人，第一，是因为他们的生存只在动物的层面上。动物是不考虑死亡的，除了大象之外，动物对其他动物的死亡和自己的死亡是没有概念的。这样的人不可能去想到死亡和生命界限。第二，本质愚蠢，你必须承认，这世界上就是有本质愚蠢的人，就是他们有博士学位也本质愚蠢。他单刀直入 ，我笑，笑出了声。
我的笑声能否跨越生命的限制？
2/25/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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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5 12:36:51 BY 秋蚂蚱(游客)
我一直以为，只有像我这样外强中干的人才喜欢逛墓地。墓地对我来说，永远是一部我一直想读又一直没有耐心勇气读下去的经典的最后几章。为了偷懒、逃避，但又想找到活着的意义，墓碑通常成了我和自己呢喃的沟通媒介。这篇随笔很美。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5 17:57:01 BY 游客(游客)
- 沈老师文字的魅力在于其思想性的“诗意”的时评。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5 18:14:06 BY 红莲(游客)
- 眼眶渐渐的湿了。一个如此纯真的人。
这就是你的美文的魅力，你让我面对我不敢面对的内心.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5 20:37:42 BY 雪飄(游客)
- 多讀幾次，我才能體味到其中的味道，理解能力和記憶能力還是有限。很喜歡沈老師的書呀，岸岸說的真好。我就是把沈老師的書放在床頭，睡覺前看看，每天都有新收穫，覺得生活很有希望和動力。
意識里，墓地是一個陰深深的地方，凸起的墳包、鬼火、佈滿雜草......除了特殊日子，就沒有想過墓地了。
小時候，周圍有人死了，很快就把ta忘記了；長大了，周圍有認識的人去世了，即使參加過葬禮，但是覺得他們還活著，經常會想起和他們有個的事情，那些事情清晰的好像就發生在最近。
嘿嘿，死亡給我的影響就是：很怕走在高樓附近，所以能避就避。朋友覺得我很奇怪，說好好的路不走，幹嘛非要走掉幾乎跟車搶道的地方？我就說：我的物理太好了，壓強的計算結果是，樓上掉下來的任何東西都可能影響我的生命；至少車是可見可控制的。後來朋友好像也學我了。哈哈。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5 21:26:14 BY 小乖(游客)
- 天那，你儿子太让人感动了。生平第一次感到应该有个孩子。可不是每个孩子都这么能感能悟。你多幸运啊。
死亡想的太多也不好吧。我从十一二岁就想死亡。到现在自杀还是我的一条退路。很怪的是，我和我的朋友都有自杀念头，可我们又都十分注意饮食，专吃能长寿的东西。我很搞不清自己。
很喜欢这篇小文。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5 22:26:21 BY 青杏(游客)
- 死是自然而然的事，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有人这种动物，才会发出“为谁辛苦为谁忙”的感慨。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5 22:42:14 BY 凡(游客)
- 几年前住的地方离一个墓地很近。每次去超市的路上，总能看到最外边一个墓碑，它前边儿总是有花，很多时候是红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玫瑰，我就想ta挺幸福的，死去了还有人惦记着，爱着。我挺想看看ta是谁，不过自小对坟墓的恐惧，直到搬走前还是敬而远之。搬走的时候，房东开车走了挨着墓地的一条路，我跟他说，这是我第一次离这儿这么近，他问为什么，我说从小对坟墓就恐惧，他说，其实他们是世界上最安静的人。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6 6:37:10 BY 日出日落追梦(游客)
- 活着却没有热情，行尸走肉般的，活不如死，
活着，有关“死“的记忆不复存在，
只有在殡仪馆、在葬礼、在墓地才又想起了”死“，
怕死，却阻挡不了死亡降临，
哭泣，不为亡人，哭自己。
如尘埃，如风，”死“很快飘散了，看不见，拾不起。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6 22:21:27 BY 遥远的心(游客)
- 越来越喜欢您的文字了，因为越来越明白您的心灵的真和美
也很喜欢红莲的更贴，很有认同感。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6 22:21:27 BY 遥远的心(游客)
- 越来越喜欢您的文字了，因为越来越明白您的心灵的真和美
也很喜欢红莲的更贴，很有认同感。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6 22:23:12 BY 遥远的心(游客)
- 抱歉，怎么发了两个，请您删了多余的吧，也包括这个！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7 2:58:42 BY 跑步的鱼(游客)
- ~~~~您的一生都拒绝让梦想破灭，也鼓励每个人追求自己的梦想。这样的书会永远有人读。”~~~
您的孩子说的真好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7 22:18:01 BY 天马行空(游客)
- 喜欢你这样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我最近遇到一些人和事，总是很疑惑的问自己：他们难道从来不想自己的人生吗，为什么会如此鄙视读书和思考的，又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所谓的感情而蹉跎自己的工作和兴趣，终日沉迷于各种群友的聚会呢？继而开导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吧，我只能多反省不成为这样的人。
今天读了你这篇文章，真想跟你握握手！（原谅我没有用“您”字）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7 23:35:33 BY 久微凉。(游客)
- 死亡是最后的去处吗？是最后得以安宁的地方吗？
而我相信还有轮回。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8 5:48:18 BY 111(游客)
- 不知生焉知死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8 5:48:26 BY 111(游客)
- 不知生焉知死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8 6:10:21 BY nicuaem(游客)
- 真心实意地羡慕您——有这样的老伴，您的生活自然多了一层意义; 有这样的儿子，您的生命也就少了一重的限制……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8 6:14:16 BY 她(游客)
- 你有一个很不错的孩子
第一次看你写的文字 很喜欢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8 8:05:09 BY 六月(游客)
- 常常会想到死亡，所以常常会想到到底应该怎样活着。
今年我22岁，大学马上就要毕业，选择了一份有着光明前景却背离理想的工作。所以理想的还只是模糊地挂在远方。
我在想，什么时候等我真正对于死亡认识了理解了释然了，我就能转个身，向理想前进了。
Re:死亡和生命的限制
- 2010-2-28 14:11:47 BY iris(游客)
- 从七月的blog 来到这里的，
昨日上午在婴儿房查看初生的婴儿，下午到朋友妈妈的葬礼，触碰到死， 才对生有一种不同的理解，如何活着，如何对待死亡。
朋友追忆她的母亲。他说 “她是个美丽，慈爱，坚韧的女人，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女人”， 我感动落泪，在想若是我死时，我的儿子会怎么说呢，希望自己能坦然说，我诚实地追随我自己的心和梦想，I lived and loved。
有一本书我喜欢，关于面对慢慢消亡的身体，面对死亡："Tuesday with Morrii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