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在山阴路上住了40多年的达奇珍女士经过仔细的考证调研,写了一个《山阴路的前世今生》http://www.mjlsh.net/book.aspx?cid=6&tid=169&pid=1387。
达女士写的大多是住过山阴路的名人,俺在山阴路上曾见过很多的小人物。也作为狗尾续貂。
达女士提到的文华别墅,1975年时是我们“施工块”(现在叫做项目经理部)大修的。
我们的工棚就扎在弄堂口,工棚旁边是一栋与文华别墅其他房子不一样风格的“现代派建筑”的洋楼,里面住着一户山阴路上数一数二的资本家“周百万”。据说老先生原来是做“铜匠”(五金工匠,后来泛指与金属打交道的技术工人)的,后来开了厂,发家后买了这栋楼全家居住。他们家地板、天花板墙壁到处都是破洞:文革时抄家留下的痕迹,有很多要修整的地方。好在当时倒没有人抢房子抢进去住,小楼还是他们一家子。老爷子不在了,几个子女或者是插队不去、或者是病退,好像都在家。两个女儿很有小姐样子,吸引了不少青年同事有事没事往她们家里去坐坐。她们也都很客气,茶总是有得喝,烟倒是不一定有得抽,说话细声细气,有一句没一句陪头戴安全帽的泥水木匠聊天。有个小组里姓蔡的同事,跑得最勤快,我们嘲笑他是想当上门女婿,给他取了个绰号“差一万”(上海话蔡、差分不大清的)。
文华别墅里有不少知识分子住在那里。有一户人家,据说是德国留学回来的,男主人到那时还在接受审查,反正从来没有见到过。家里的有位老太太,派头很大,口气很凶,当我们到他们家二楼的书房里探头探脑的时候,她就突然现身,恶声恶气的说:“这些都是我儿子从国外带回来的书,你们不要弄脏了!”弄得我们看书的心思也就没有了。家里有个大姑娘,也是插队不去的,人长得很漂亮,被泥水木匠们私下评为本弄3枝花之首。就是说话也不太讨人喜欢。有一次买了包烟来,拆开来往桌上一撒,没好气的说:“你们不是想吃香烟吗,喏,买来了,你们吃好了生活好做得好点了。”我赶紧声明:“我可不抽烟的。”过了一会,在隔壁干活的一个木匠同事跑来,把烟往安全帽里插了一圈,全拿走了。等到泥水匠来了,还是没有烟。于是就把她们家两个卫生间全部一次性敲掉,害得她们一个多星期要到邻居那里解决。
也有的知识分子不那么强悍。有一户中学教师家庭,夫妻两个都是复旦大学商学院1949届的。他们保留了很多的图书,还有他们的豪华毕业纪念册,双面道林纸铅印,每页4张同学照片。我们单位一位读过高中、喜欢读西方小说的师傅很喜欢去他们家聊天,经常也带我过去。有一天过去,正好他们的女儿从长兴岛农场回来探亲,黑黑的,戴眼镜,那位师傅有意识的要我们搭讪,可我却一头钻进了《金银岛》小说。出来后他问我对那个女生印象如何?我一点都答不上来,他大笑,顺口就用普通话说:“她还可以,但不足以打动我的心。”进了大学后我才知道,那是《傲慢与偏见》里的对白。
文革的时候,这条弄堂里还分进来或抢进来很多的住户。记得有一户人家,夫妻都是运动员,男的特别高,是市工人篮球队的中锋。他们家的门和门框简直是“体无完肤”,我给他们换的时候问那位中锋损坏的原因,他只是苦笑,不回答。后来才从他们楼下一户人家知道,那女主人凶悍得很,经常和老公吵吵闹闹。有的时候半夜里老公上卫生间(一个楼面两户共用的),她就乘机从里面把门锁死,任凭老公短裤背心站在楼道里。第二天女人走了,中锋就自行撬门进去取东西。这扇门就这样多次无辜受伤致残。在我们去大修的时候,那女人已经提出要和中锋离婚,并要她的兄弟们到这里来大打出手,将中锋打了遍体鳞伤,还把仅有的一些家具、门窗全部砸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