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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啸 第十三章
阿明利 发表于 2010-8-25 15:13:00
 第十三章
  
   世界从来没有不充满谜团,诚如阿依莎回头望时一样,那碧绿不动的湖水和皑皑的阿尔卑斯山同在一个高度上,都是倒影在她的心灵里的模糊的云翳,水在那里,山也在那里,却都凝固了,在夕阳和哀歌的围绕中,成了一泓泓的影子。往事不须提,只因未到伤心时,但若想起来时,便处处是不明所以的伤心了。在她那可怜到无法捕捉的记忆里只剩了一双手的温暖的父亲、压低的嗓音飘渺着的母亲,日落时衬在山峰柔曼而凛冽的尖端的一轮血红,一个变化进入另一个变化的影与暮的迷藏。那时候她赤了脚,踩在积雪的地上,雪红血白,或者只因为那记忆里的人都死了,所以本该是皎洁如圣母额头的山巅也就染上了残忍的红、炙热的红。还有羊儿们的叫声,被宰杀前夕的最后一晚,因为末途的预感而尖叫。
   父亲说:“这日子不能再过下去了!在西西里那边,我叔叔家还有点声望,看能不能去投他?”
   领主们把羊儿从她家栏里赶走时,父亲在后面追,挨了好一顿打,他那顶羊皮帽不见了,里外开花的羊皮袄也破成了一条一条,母亲哭着跟圣亚加大(注明,教会初期圣女)祷告,一边把用大麦粉、薰衣草、桂皮、干李子、柏树油、橄榄核和蝙蝠粪、蜘蛛爪煮成的药膏往父亲肿胀的大腿上敷。
   “主啊,这叫我怎么活啊?”
  
   那段记忆指向遥远的过去,随着她人生的第一缕芳叶,她母亲在油灯下吟唱赞美诗的声音故去,同时消隐的还有她身后咴咴叫着的羊群,风杂乱而活跃,天使的羽翼顺着尖锐的喊叫呼啦啦地扇动,扑灭了寡妇和孤儿的灯盏,号啕的声音从被掠夺一空的白茫茫大地上飘出,在茅舍的顶端周流,粉碎又平息四围暮色的阴郁,好象永无限制地向皇皇上天那位独尊的主倾诉恨意。
  
   他们只是平民,来来去去的贵族和骑士把庞大而强硬的身影投射在他们的小路,这小路便因不胜负荷而枯竭。这时代,虽然失去了罗马留存的文雅和趣味,却尚且保持着蛮族的武勇与刚健,在通往罗马的每一条道路上凶杀、战斗和下毒跟吃饭一样寻常,阳光灿烂的日子,山间听得见号角和野猪的嚎叫,而长着美丽角冠的麋鹿惊慌地跳过他们家门口的小溪。父亲和母亲恭敬地跪下去行礼。长靴套着踢马刺的光亮从他们眼前猛然飞逝,粗野的叫喊使山象四壁一样轰隆隆作响。有些白昼,烟突和长溜溜的尖顶好象连接了天地的屋脊,领主坚固的城堡和眺望楼上的雉堞,倒影映在发亮的蓝空中,象海市蜃楼间的七宝楼台,庄严而凝重的外感被一重重光泛映成靡丽变幻,紫石英的绚烂中蕴藏着天国的隐秘火焰。
   壁上的人像瘦削、凝滞,神魂超拔,早已高升于不可触摸的玄妙之境。仅仅一百年以前,最后一批征服者才安顿下来,野兽们疯狂的角逐好歹有了喘息的时机,宫堡接着宫堡,一个领地挨着另一个领地,曾经广袤而连绵的帝国大地支离破碎,那些林间的宁芙们,水中的小神仙,天上欢乐长生的众神都零落销蚀,曾经把伟大的观念融化在美丽的形体和建筑中的头脑也化为白骨,在地下张着空洞的唇齿,智慧无人听取,土地荒芜贫瘠,气候比一千年前、五百年前都要寒冷,七十年里有四十年饥荒来袭,饿桴遍野,但战争和战争的风暴仍在继续。向着东方,野心之门即将打开,晨星下闪耀的是巴格达的金钱,他们垂涎,他们渴望,大时代之轮即将运转。所以在每一间教堂的壁上,背景浑浊而暧昧,现实压缩于永恒的静止之中,天国也许在第一个千禧年里本该来临,却许诺落空,饥荒、瘟疫遍地开花,残破的古文明已经湮灭,一位位领主在他们加固的堡门、堑沟和吊闸背后,穿着金丝滚边、缀满钻石和珍珠的长袍,戴着刻花的黄金冠冕,窥视动荡的外界,所以圣歌的音节在咏唱时分外清冷坚彻。
  
   这不是平凡人的世纪。绝望象山火一样蔓延,一面是极度的穷困与残暴的生活,一面是无边无际的地狱,盘剥和虐待对于普通的农奴和农民而言,只是常态,当这常态也无法维持时,就只能选择逃离。
  
   春寒还料峭,他们就起了身,从取光的格子外透进熹微的光亮,父亲最后一次环顾黏土墙和草顶,隐藏在草根和泥痕里的是生活,还有他们自己,他的唇角向下吊着,灰蒙蒙的光和夏天刚强明朗的光线不一样,乍一看,罩在脸上厚厚的一层雾气。阿依莎站住了,张着嘴朝上望,那一刻的父亲好象是别一种物质,模糊而又遥远,线条耷拉着,又在缝隙间漏出心灵的重压,阿依莎恐惧得几乎哭出来,那不是她的父亲,那里是一个人形的空洞,被许多的忧虑蚀空。暗而冷,冷而疲惫,死亡就象映像一样迫近他,小孩分外明澈的眼光不知不觉地见证到了命运所设定的前兆。他转过脸,忽然从胸口迫出了一口气,然后死神退却,元神归位,孩子提着的心也就稳定下来。
   有一根潮湿霉黄的草杆掉了,从屋顶旋转着,在尘屑之间慢慢飘近她的头,在顶上打着转儿,她伸了手,要接又接不到,空气随着手臂的扰动带起了小小的旋风,反倒逼得那根失根的草飞远了。清晨的路是干硬的,驴子喷着鼻息,弄得她的脸痒痒的,在跟邻居家的小伙伴路加道别时,老牛赛巴低下头,叫了一声,伸出大舌头给她来了个味道独特的洗脸。玛利大嫂送了干面包来,德鲁瓦大叔还给了一篮子干奶酪。他们把这些东西都搬到驴子背上,就裹上斗篷出发了。阿依莎(那时候她不叫阿依莎,仅仅是一个脸上生着陈年冻疮的小姑娘)回头一望,教堂的木门打开了,加拉尔神父站在那里,顶着半秃的头,他破旧的衣服并不整齐。他一个劲儿的冲他们挥手,末了庄重地把手合到胸口,两眼向天仰望,嘴里喃喃祷告。
   “好心的神父……”阿依莎体会到了她人生最初的别离,再也不能和小伙伴跑到教堂祭台下躲藏,被好气又好笑的神父揪出来,在发霉的松木味道的屋里吃到一小块土豆饼,还有加了蜂蜜的奶——那可是天国的食品啊!神父自己不吃就眼啾着他们,呵呵笑着,可不肯放他们走,非要他们背出今天的祷告词不可。
   神父衰老的样子在她记忆里保留了对一个孩子来说不算短的时间。
  
   然后他们走入城市。
   阿依莎已经无法唤回初次见识城市那些光怪陆离的印象了。她——一个长冻疮的小姑娘,坐在摇晃的篮子里,背后是驴子甩着尾巴的刷刷响声,这路途蜿蜒曲折而难以计算,有时极其美丽的忧郁景色象长笛的旋律一样突然出现,有时他们走进空泛的事物和人声中,有时是一座座倾颓的多利亚柱子,和他们失去的华年一般保持着不可思议的清晨,她的眼光经过那些亮丽而柔美的象牙色宝藏时,总难免被吸引着盯住那些破裂的美。
  
   他们前进,他们走入荒野。
   到处是面色焦黑、饥谨不堪的人,惊人的麻木和疲倦渗透了骨头,在太阳下劳作着,不管明天如何,今天的太阳依然升起,依然要为新生儿接生,埋葬死者。
   阿依莎着迷地注视过一个血淋淋的死婴,那鼓胀扭曲的肚子里蠕动孕育着虫和空虚,阿依莎知道她的心在慢慢地冷起来,却不懂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冷。
  
   而今夜,她卧在龙涎香的被褥里,她的臂弯缠着贵重的璎珞,她的肌肤温热,健旺的生机在温暖的脉搏中反复冲盈。阿布都把头靠向她,她的叙述和他的思想是两条平行线,绕过地球表面又再度相交。
   “告诉我你故乡的名字……”他稳定的呼吸,以缓慢的一口气吐出这句话。
   那是一个永远不能再记得的名字。
   死去的就是永远死去。
  
   海浪一如既往,如同十多年前载前往西西里的船奔向预定地点,但其中发生的事,已经粉碎为波浪的一丝丝灰白光亮,在月色下空洞而绵长。阿依莎的眼中浮现一个模糊不清的面孔,奇特的空和暗,一个人形的回声,她的头开始发痛。
   阿布都默默地想着,别人的故乡从含糊的叙述中获得了形状和声色。象是扬起沙尘的阿拉伯沙漠,和他之间有亿万星海。他看见黯淡的队伍离开一个无名的地方,离开城市和教堂,那是个盘旋在思想里的名字,一个不能被知道的名字。他和他的故乡再次面面相对,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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