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诗人艾迪特·索德格朗
 独角兽资讯 发表于 2007-3-4 0:37:00
 

作者:北岛

译者序

六十三年前,艾迪特·索德格朗(Edith S?dergran)在芬兰东部一个偏僻的村庄默默地死去。她短暂的一生充满了苦难:她所经历的战争近在咫尺,饥饿仍在威胁着人们;出版的四本薄薄的诗集遭到批评家和读者们的嘲笑和冷遇,她的朋友和拥护者屈指可数。她死于肺结核和营养不良,年仅三十一岁。

而时间证明了她存在的价值:许多和她同时代的诗人渐渐消隐,她却从历史的迷雾中放射出异彩。她的诗歌几乎家喻户晓,被传诵,被谱曲,被收入各种选本,被译成多种文字,芬兰还专门成立了索德格朗研究会。她作为北欧现代主义诗歌的开拓者,被载入文学史册。她的名字常常和美国著名的女诗人狄金森、俄国著名的女诗人阿赫玛托娃等人相提并论。

有时索德格朗被误认为是瑞典人,其实,她属于芬兰讲瑞典语的少数民族。在她出生的时候,讲瑞典语的芬兰人约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二十。那时,在他们之中存在着一种矛盾的文化心理:他们既不是瑞典人,虽然他们的语言是瑞典语;他们也不是芬兰人,虽然他们的国家是芬兰。而索德格朗在文化上的认同就更为复杂。1809年,瑞典败给了俄国,失去了它的芬兰领土,芬兰沦为沙皇统治下的大公的领地。1892年,艾迪特·索德格朗生于彼得堡。

二十世纪的彼得堡是一个国际性的城市。瑞典语仅仅是索德格朗的家庭用语,因而她对瑞典文学的了解一度是很有限的。她上了一所时髦的德国学校,除了德语外,还学会了法语和俄语。在她十四岁那年,她开始了在诗歌创作上的最初的尝试,她那时是用德语写作。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她的名字有一天会和北欧诗歌的新趋向联系在一起。

那个时期,索德格朗一家过的日子多少有点象上流社会的生活:冬天在彼得堡,夏天在芬兰雷沃拉(现在苏联境内)的乡间别墅。但好景不长,命运带来了一连串沉重的打击:1907年她的祖母和他们家收养的一个姐妹相继去世,死亡来自她父亲的肺结核病;翌年,她的父亲也离开了人间。不久,索德格朗被发现也染上了肺结核,那年她才十六岁。

生活中这一巨大的转折,对于索德格朗那年轻的生命来说是猝不及防的。而她对命运的抗争反映在她的诗歌中。就在这一年,她开始用瑞典语写作。有的研究者认为,这一决定与她父亲的死有关,她以此来纪念她那讲瑞典语的父亲。

初次进入疗养院,她的心情无疑是十分沉郁的。她在瑞士逗留了一个时期,返回雷沃拉时健康状况大大好转。随后她堕入情网,和一个已婚男人转瞬即逝的罗曼史使她及其悲观绝望。

1916年,她的第一本诗集《诗》问世,遭到评论界的冷遇。一个评论家问她的出版者是否有意嘲笑讲瑞典语的芬兰人。

不久,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蔓延到她的家乡,满载军队和难民的火车穿过雷沃拉,雷沃拉位于彼得堡西北仅五十余公里的一条重要的铁路线上。俄国革命切断了艾迪特和母亲来自彼得堡的救济。芬兰于1917年宣布独立,随之而来的内战使人民濒临饥饿的边缘。

索德格朗对于这一切的回答是另几本诗集的相继问世:《九月的竖琴》、《玫瑰祭坛》和《未来的阴影》。评论家们继续保持轻蔑的态度,认为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有趣的傻瓜”。

索德格朗的诗歌对于当时的芬兰文坛无疑是一个怪影。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女人,竟敢抛弃格律和韵脚,难道也算得上是诗?尽管如此,还是有少数人承认了她存在的价值。其中之一是另一位女人,作家、评论家黑格·奥尔森。她在一篇评论中对索德格朗的才华表示赞叹。而索德格朗却不得不拒绝了奥尔森在赫尔辛基会见她的邀请,因为“失眠,结核病,身无分文,我们靠卖家具以及亲眷的善意生活。”但是,她异常兴奋。由于缺乏稿纸,她甚至屈辱地卖掉自己的内衣或一个香水瓶。不久,索德格朗终于见到了奥尔森,找到了一个知音的姐妹。她写道:

我的姐妹
你如同我们溪谷上的一缕春风
紫罗兰在阴凉处甜蜜满足的香味。
我要带你去森林那最美的角落:
在那里,我们将互相坦白怎样见过上帝。

这两位女人相遇的时间是短暂的,但这种友谊对她们俩都至关重要。她们之间的通信,奥尔森直到很久之后才公之于世。

“让咱们走出去,获得自由吧!”索德格朗这样说。那仅仅意味着围绕摇摇欲坠的乡间别墅散步,或走向古老的东正教教堂,或穿过古木参天的茂密的花园。也许挣脱了那些枯藤干枝时,她们俩感到了某种自由。

在索德格朗最后的诗作里,她以一种宁静的心绪接受了死亡。但一个主题却始终贯穿了她所有的作品:她关心的是自由和生活中的快乐。她给黑格·奥尔森的信中写道:“你听凭于我的意志、太阳、生命力吧……让生命竭尽全力地斗争吧……我要把我生命力的储备倾注给你。我是生命,快乐的生命。”

在雷沃拉,在艾迪特·索德格朗的世界里,一切都有名字,一切都活着,一切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而随着生命的尽头越来越近,她的爱也越来越炽烈。她的体力渐渐耗尽,她的身体好像消失在她的老式衣服里。一位临终去看望她的诗友写道:“她那又大又灰的眼睛,如同幽暗水面上的月光。而她在微笑。”艾迪特·索德格朗死于1923年仲夏节。

这里选译了索德格朗各个时期的诗作共101首。在翻译过程中,著名汉学家、瑞典文学院院士马悦然(Go?ran Malmgvist)先生、芬兰驻华大使馆文化随员安芬妮(Annikki Arponen)女士、芬兰文学资料中心负责人玛尔雅-丽娜·劳塔林(Marja-Leena Rautalin)女士和人民画报社瑞典文组李之义同志给予了极大的帮助,在此谨表示衷心的感谢。

索德格朗部分诗歌作品选:

我是个陌生人,在这片
位于重压的深海之下的国土,
太阳用一束束鬈发探望
而空气在我的双手之间浮动。
据说我曾生在狱中——
这里没有我所熟悉的面孔。
难道我是被人扔进海底的石头?
难道我是枝头上过重的果子?
在这里我潜伏于沙沙作响的树下,
我将怎么爬上这滑溜溜的树干?
摇摆的树顶交叉在一起
我想坐在那里观望
我故土的烟囱中的烟……?

朝向四面八方的风

没有鸟儿迷途地飞入我隐蔽的角落,
没有黑色的燕子带来渴望,
没有白色的海鸥通报大风的到来……
我的野性站在峭壁的阴影里警戒,
准备逃避那细微的声音和逼近的脚步……
寂静和天穹是我神圣的世界。
我有一扇门朝向四面八方的风。
我有一扇金门朝向东方——为了从未到来的爱,
我有一扇为了白昼的门,和另一扇为了我的悲哀的门,
我有一扇为了死亡的门——它永远敞开。?

星光灿烂之夜

不必要的受难,
不必要的等待,
世界象你的笑声一样空洞。
星星纷纷坠落——
寒冷而宏伟的夜晚。
爱在其睡眠中微笑,
爱梦见永恒……
不必要的恐惧,不必要的痛苦,
这世界比乌有还小,
从探入深渊的爱的手上,
滑落永恒的戒指。

低岸

轻快的鸟儿在高空
不为我飞翔
而沉重的石头在低岸
为我歇息。
我久久躺在昏暗的山脚下
倾听强壮的松枝之中
那风的号令。
我趴在这里,向前眺望:
这里一切是陌生的,引不起回忆,
我的思想不曾诞生在这里;
这里空气湿冷,石头圆滑,
这里一切已经死去,引不起快乐,
除了破碎的长笛被春天留在岸上。

不存在的国土

我渴望那不存在的国土,
因为我对恳求存在的一切感到厌倦。
月亮用银色的古老文字对我讲起
那不存在的国土。
在那里我们一切愿望得到奇妙的满足,
在那里我们所有的枷锁纷纷脱落,
在那里我们流血的额头冰凉下来
在月光的露水中。
我的生命有过高烧的幻觉。
而有一件事被我发现,有一件事为我所得——
通向那不存在的国土之路。

在那不存在的国土里
我的爱人戴着闪烁的王冠散步。
我的爱人是谁?夜沉沉
星星颤抖着回答。
我的爱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苍穹越来越高
而一个淹没在茫茫雾中的人类的孩子
不知道回答。
可是一个人类的孩子除了肯定没有别的。
它伸出的手臂比整个天空更高。
在那里出现回答:我为你所爱,永远如此。

星星

当夜色降临
我站在台阶上倾听;
星星蜂拥在花园里
而我站在黑暗中。
听,一颗星星落地作响!
你别赤脚在这草地上散步,
我的花园到处是星星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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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女诗人艾迪特·索德格朗
     蘑菇豆丁发表评论于2009-9-22 2:43:28
     
    蘑菇豆丁重温她的诗歌!!回到这里看看!
     
     
     
    Re:女诗人艾迪特·索德格朗
     燕赵狗屠(游客)发表评论于2009-11-2 0:13:51
     
    燕赵狗屠(游客)很偶然的机会读到一首北岛先生译的她的一首诗,因此搜索了一下,果真是很凄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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