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灯影下望疏星
独角兽资讯 发表于 2010-5-9 4:24:00

作者:吴澧

  老农我希望建立一个规矩:每年四月,必谈诗歌。因为这是美国的全民诗歌月。中国目前还没有诗歌节,每年四月,本人来吼一嗓子,大家听说美国有,或许就 觉得中国也应该有了。咱们现在不是牛逼哄哄的,以赶上美国为己任吗?

  诗人艾略特曾在《荒原》一诗中声称:“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北美的四月,正是冬寒与春花争锋的季节。原本计划上公园看樱花,却被突袭而来的大雪锁在 屋内。古人遥想某位望郎归的女子,说是“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人们这时望春归的无奈心境,也就是“雪冻樱花”了(题头图)。

  为了减轻这份残酷,美国诗人学院从1996年起,将四月定为“全民诗歌月”,让诗歌来调解冬眠与春萌间的心潮。更广泛地讲,四月还该算作北美的全民诗 歌月,因为加拿大有样学样,也把四月定为全民诗歌月了。

  每年的诗歌月,纽约林肯艺术中心总要举行诗歌捐赠晚会。当晚名流云集,不少好莱坞明星还从洛杉矶赶来。著名影星梅丽尔·史特里普是铁定出席的,她还担 任过晚会名誉主席。这位女士,曾经多次在电影里诵读诗歌,可算诗歌的大众媒介传播大使。予人印象较深的,有在《苏菲的选择》里念着狄金森的“建造一张宽大 的床”,在床上睡向死亡;还有她在《廊桥遗梦》里吟起叶芝的《漫游者安格斯之歌》,以此比拟那位风般不羁的稀客,并与之堕入婚外真情。

  这里提到的狄金森是著名美国诗人;叶芝则是著名的爱尔兰诗人。

  《廊桥遗梦》的导演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这个老牛仔,在他导演的另一部电影《百万宝贝》里演一个拳击教练,口袋里却总是插着一本叶芝诗集。他还给瘫 痪在床的女拳击手念叶芝的《茵那斯弗利岛》——老农但愿在国产影视里也能见到这样的镜头:在生命的关口,不是讲那类到处可用的套话,什么“好同志你要坚 持,党和人民非常关心你,书记亲自看你来了”,而是念一首恰当其情的好诗。茵那斯弗利岛是叶芝出生地的一个湖中小岛。在那首诗里里,诗人和女拳击手一样, 不畏艰难地要去岛上为自己开创另一种生活。

  “全民诗歌月”的主要活动,是向中小学免费赠送诗歌教学材料,培养儿童对诗歌的兴趣。这样的努力,再加好莱坞电影人的鼓吹,似乎有点效果。比如,美国 每年年底的盖洛普调查,“十大最可敬之人”,曾在克林顿总统就职典礼上朗诵诗歌的黑人女诗人玛雅·安杰洛,总在女子组名单上。

  奥巴马的就职典礼,则请了他从前的同事,如今仍然在芝加哥大学教书的一位黑人女诗人,上台朗诵诗歌。

  按“中国模式”来推想,美国这样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口号,早该是全民信奉的金科玉律。他们哪来的心思和时间,居然还会阅读诗 歌?

  美国总统肯尼迪1963年时悼念诗人罗伯特·佛洛斯特的讲话,或许可以说明一二。肯尼迪说:“我们的国家实力很重要,但理解和控制这一实力的精神同样 重要,这就是佛洛斯特的特殊意义。……诗人对人类行为的悲剧感,强制他反对自我欺骗和廉价安慰。……佛洛斯特整合了诗歌和实力,因为他视诗歌为实力逃离自 身的途径。当实力将人引向傲慢时,诗歌为他重温了人的局限。”

  (Our national strength matters, but the spirit which informs and controls our strength matters just as much. This was the special significance of Robert Frost. He brought an unsparing instinct for reality to bear on the platitudes and pieties of society. His sense of the human tragedy fortified him against self-deception and easy consolation. "I have been" he wrote, "one acquainted with the night." And because he knew the midnight as well as the high noon, because he understood the ordeal as well as the triumph of the human spirit, he gave his age strength with which to overcome despair. At bottom, he held a deep faith in the spirit of man, and it is hardly an accident that Robert Frost coupled poetry and power, for he saw poetry as the means of saving power from itself. When power leads men towards arrogance, poetry reminds him of his limitations.)

  如果诗歌有幸为小布什总统重温人的局限——比如叶芝的《茵那斯弗利岛》,诗人最后还是只能在灰暗的人行道,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或许他在决定入 侵伊拉克时会想一想:美国是否真有能力在中东地区推行“民/主/化”?其实殷鉴不远,就在夏后之世。美军于2001年10月初轰炸塔利班并进入阿富汗。当 时的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是非洲人,很懂得第三世界国家的实情,他派了原阿尔及利亚外长、跟阿富汗人一样是穆司令的拉赫达尔·卜拉希米任联合国特使,负 责阿富汗的政治重建工作。卜拉希米说服了布什总统和他的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不搞全/民/选/举,采取阿富汗传统的部落会议形式,才得以迅速成立新政 府,暂时稳定了阿富汗形势。如今美国人又在阿富汗推行“民/主/化”,并为前现代社会的“民/主”选/举中几乎必然出现的舞弊而气愤。搞得阿富汗总统哈米 德·卡尔扎伊也很气愤,放话说西方人再抨击他,他也要参加塔利班。

  总统或许实力太大,他要傲慢,谁也没办法。不过美国确实有不少诗人经理,他们说诗歌让他们在纷繁的商业世界里,保持一种情绪的清明,从而做出较好的业 务判断,同时也得以欣赏生活中的简单乐趣。

  例如,在2004年至2006年间担任美国桂冠诗人的泰德·库舍,曾在保险公司里当了四十年的主管。整天计算利润底线的同时,他也出版了十来本诗集。 白天在外地谈判,晚上坐飞机匆匆赶回去,这是商界常事。别人大概在飞机上回想谈判得失,或兴奋或沮丧;库舍却在《夜航》一诗中仰望星空。

    Flying at Night

    by Ted Kooser

Above us, stars. Beneath us, constellations.
Five billion miles away, a galaxy dies
like a snowflake falling on water. Below us,
some farmer, feeling the chill of that distant death,
snaps on his yard light, drawing his sheds and barn
back into the little system of his care.
All night, the cities, like shimmering novas,
tug with bright streets at lonely lights like
his.
 

  诗中,他又调侃说,其实下面人间“星云”更密。不过这或许是人类出于恐惧的徒劳。五十亿英里(科学上讲,这距离其实不够)之外,一个星系熄灭了;感受 到这一毁灭的冲击,一名农夫开亮了灯,守护他的牛棚和谷仓——他那小小的世界。而整个城市或许都是如此。库舍在人类“巧夺天工”的现代化成就里,看到了人 的局限,表达在诗歌的婉转中。

  诗歌提醒人的局限,诗歌当然本身也有局限。诗歌可以滋润心灵,但诗歌不是万能灵药。这一阵在审判的前证监会副主席、前国家开发银行副行长王益,据说是 个自己写词的作曲爱好者。据说是由他“作曲”的《神州颂》,曾在全国巡回演出,还创下了中国交响乐票房之最。王益想来也是读过点诗的,但他也收受贿赂一千 两百万元,这还仅是起诉的数字。不过,也可以猜想,王益要是换个体制,不去写什么《神州颂》,而是剖析自己的灵魂,或许诗歌能够救他也难说。

  今天礼堂里灯光灿烂,我们大家享受着很高的荣誉,领道人也来了。让我们也不要忘记,礼堂外的星空,其实更为深邃高远——但明灯影下,还看疏星几点。

转自:http://www.bullogger.com/blogs/woodlee/archives/358037.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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