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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送我一把小提琴

运斤成风 发表于 2010-11-29 19:42:00

黄飞立2008年3月在青岛


    《上帝送我一把小提琴》,是三联最近的新书,由黄飞立口述,文靖执笔。文靖执笔的《上学记》是本好书,所以这本书想必也引起了读书界的反响,它与上学记的体例相似,也是世纪学人的口述史,有时拉拉杂杂,有时直陈要害。

    我注意到这本书,倒不是因为上学记,而是因为黄飞立。他今年已经93岁,是中央音乐学院首任指挥系主任,吴灵芬、邵恩、俞峰、陈佐湟、胡咏言等,都是他的学生。他早年毕业于沪江大学生物系,一直爱好音乐,学习音乐,曾在福建音专教书,后留学耶鲁学作曲,与谭小麟是同一个导师,与黄自亦是校友。

    大概两年前,曾与黄老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中国交响乐峰会在青岛举行,黄老以90岁之高龄莅临,我看到嘉宾名单时十分激动,就约了采访。

    当天黄老已经做了主题发言,有点累,音协的同志要求我最好能快点采访,于是我简单地核实了两个问题。当时我正在写一篇关于马思聪的稿,看到一些材料,说在耶鲁留学至1951年时,黄飞立接到马思聪和缪天瑞的邀请,回国执教。黄先生回忆了当时的情况,这回我看了看《上帝送我一把小提琴》里的篇章,发现基本一字不差,而此前我读的一本英文版的《红色狂想曲》里,也有差不多相同的叙述。可见黄老经常被问这个问题,已经回答得相当熟练。另一个问题,是关于20世纪最伟大的小提琴家海菲茨的。我看到一篇材料里说,海菲茨在1930年代访问上海时,曾做几场独奏音乐会,黄飞立便是观众之一。黄老那次说,他不仅在上海看过大师的演出,还曾在耶鲁与海菲茨合作,他说,虽然中国这几年出了好多优秀的小提琴家,但他觉得,跟海菲茨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上帝送我一把小提琴》,一口气就读完了。上面提到的海菲茨一章中,我了解了更多的情况:当时黄先生参加了纽黑文交响乐团,拉二提琴,纽黑文市是耶鲁的所在地,大概这个乐团经常会吸收耶鲁的学生。黄先生说:“因我已有了全额奖学金,所以在乐团并没有薪水”。他在乐队工作了两年,见识了包括斯特拉文斯基(指挥自己的作品)在内的许多世界级的音乐家。他说海菲茨的演奏很快,在他看来有点“耍”,看不惯,但还是很佩服。

    “如果不是朝鲜战争,我可能会在耶鲁读完硕士”,1951年7月,他决定回国。除了马思聪与缪天瑞的邀请,更重要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妻子的信,信里说,孩子都三岁了,你还没见过,万一第三次世界大战打起来怎么办?黄先生的妻子是个名人,她叫赵方幸,说她是名人,是因为青歌赛曾请她当视唱练耳的评委(听说这两年都换成了赵易山,我是一眼都没看过)。

    黄先生在去向导师辞行时,他的导师Hindemith相当惊讶。“他说:你学得好好地,回去干嘛,要当共产党吗?”此书这里,后面有一个省略号,也许后面有更刺激的话?总之,这本书里这样的省略号有好几处,每一处都引起我的联想。

    Hindemith听黄先生讲了孩子的事,就完全理解了他,本来他要带黄先生去瑞士,并说搞定奖学金没问题。Hindemith临别之际,除了送黄飞立许多乐谱,还送了一些玩具以及一句话,他说:“等你回去了,不要像黄自和谭小麟一样”。黄自与谭小麟都很短命,黄自34岁,谭小麟37岁。虽然这样,黄自仍是中国新音乐的鼻祖,有次我听到了他写的《都市风光幻想曲》,多彩的配器恐怕是许多后来的作曲家都无法做到的。谭小麟呢?我只听过他的一首歌,但傅雷先生的书里反复提到,谭是最有才华的中国作曲家。黄飞立在回忆导师的这句话时,说:“我想这一点我已经做到了”。庄子说:“寿则多辱”,黄先生经过了半个世纪的折腾,他的后背曾被刷过整桶的热糨糊(红卫兵在上面贴了反动学术权威的字),所受的屈辱当然不是黄自与谭小麟所能想像。

    返回国内后,黄先生就投入了如火如荼的建设中。黄先生是基督徒,他看到当时的共产党干部的忠诚与热情,认为他们可以为理想献身,具有高大的人格,所以深受感动。但是“未来的一切证明,远不是这么回事。”

    黄飞立去中央音乐学院时,这所学校还在天津,条件相当差,“别说与耶鲁比,就是比当年的沪江大学,也差得远。”沪江大学是教会大学,后来被撤销,许多专业并入了复旦,黄飞立说:“在我们看来,复旦是一所二流学校,比沪江、震旦和圣约翰都差得远。”后面这三所学校全是教会大学,全都被取缔了。

    当时有苏联专家来支援,黄先生有段叙述:“当时我们在合唱课上排托马斯·莫里的作品,那是西方音乐史中的重要人物,但苏联专家杜马舍夫却完全不知道。过去我在耶鲁参加合唱课,基本上都是唱16世纪的作品,我保存有那些作品的总谱,杜马舍夫看到了,如获至宝。类似的事有好几件,这让我觉得,苏联与西方已经隔膜太久。”这些苏联专家盛气凌人,其实水平并不见得有多高,比如一位教视唱练耳的专家在上课时,黄先生就想:“我在福建音专时就教这门课,在耶鲁都免修,你做的那些事,我完全可胜任。”战后的美国已是世界文化中心,超过了欧洲,而苏联呢,本来俄罗斯就是个欧洲主流文化的二道贩子,斯大林时代又搞封闭,文化艺术方面当然就落后美国太多。这个是常识,本来不难判断,但因许多年来,国内艺术界的权威都在留苏人士手中(尤其是美术界,受灾更重吧!),所以这方面的事,就尽量回避不说,这是我国的实情!

    黄先生起初任中央音乐学院管弦系主任,后来又受命组建指挥系,于是他赶紧回忆在耶鲁时学的那些课程,并设计了这个专业,学制为五年,起初一年只招两三个人,但负责给地方乐团的指挥培训。最初就把郑小瑛调来当老师,那时她才刚学了一年的合唱指挥。

    黄飞立的叙述较多地提到了吴灵芬与邵恩两个学生,他说邵很有才华,但自由散漫,经常被他训,小泽征尔首次访华演出后,邵恩跟小泽学了许多很花的动作,被他痛斥,后来胡咏言去耶鲁深造,写信说,黄先生当年说的那些话与耶鲁的教授是完全一样的。而黄先生后来在波士顿看到小泽的指挥,与当年在中国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也相当规矩,没有花架子,不知是小泽改了风格,还是来中国时特地表演的。

    这本书的后面还附了一篇吴灵芬的口述。我曾多次听她聊天,这篇口述里还是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吴老师在音乐学院附中毕业后,无机会上大学(父亲是大传教士,此时已是右派),本来都分配到了海口文工团,是黄先生把她留下来学习指挥。邓琳与她附中同班,当时北京的同学轮流请大家去家里吃饭,轮到邓琳时,邓说不能请,家里没地方。于是男同学在放学后就一路跟踪,一直跟到了中南海,警卫不让进,大家第二天就开始做选择题,她的父亲是谁?***、邓子恢还是邓力群?后来有人找出了这几位首长的照片,一个一个对,大家认为,肯定是***。因为邓林那时穿的衣服补丁很多,骑一辆哗啦哗啦响的自行车,没人想到她的出身不凡。

    还有一件事,是当年她随郑小瑛实习时,到中央歌剧院,因为个太小,演奏员们把她抱到指挥席上,演一遍,打击乐的人问:“小同学,我的音量怎么样?”吴灵芬首次上台,全蒙了,她照实说,不知道。于是乐手们商量,说再来一遍吧,得让她好好听好好学,非常友好。等到吴老师带学生时,风气就全变了,她的学生张弦,如今已是马泽尔的助手,当年吴老师带她到歌剧院实习时,一说让张弦指,乐手们马上说:你想让学生拿我们练手?当心我们就把你也换了。

    吴老师还说现在音乐学院的人文化太低,她的女儿考附中考了95分,但她托关系把成绩改成了58分,因为她觉得上附中耽误人,还不如上普通中学。“我在清华北大排徐志摩和赵元任的《海韵》,说两遍学生们就理解了,在音乐学院,得说二十遍。”

    啥叫礼崩乐坏呢?

    黄先生的口述中还谈到许多同时代的音乐家。比如另一位著名指挥黄贻均,85岁高龄跳楼,不知何故。黄贻均是上海乐团的首任中国指挥,我看过许多关于他的回忆文章,都没提这回事,大概是为尊者讳?说到文革,黄飞立说,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们虽然受了许多苦,但没有自杀的,上海的情况糟糕得多,陈又新、李翠贞、杨嘉仁、顾圣婴、沈知白,这些名教授全部自杀,他们大都留学欧美,有极高的造诣。

    黄先生的口述最后说,我这一辈子,经历了许多沾沾自喜,也经历了不少垂头丧气,弹指一挥间,半个世纪过去了,可以说,最好的年纪都折腾掉了。电影飘里有句台词:after all,tomorrow is amother day.不过,还有多少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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