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教育研究工作廿余年，自然有苦有乐。乐在对未知的探求；而苦，不是指辛苦。工作的辛苦是早在意料之中的，做了这一行，就要潜心工作，耐得了清贫。

工作中，比较多的感慨是种种的无奈，现略表一二。

“六·五”期间，我参加了国家级重点研究项目《上海教育发展战略研究》。当时课题组就提出消除公职人员分为工人、干部的鸿沟。医生就是医生，教师就是教师，工人、车间主任、厂长也是做什么，叫什么，不必将提拨到领导位置上的工人叫“以工代干”。可约二十年后，我退休，退休证仍叫“干部退休证”。

最初，我研究职工高等教育。当时上海职工大学有六十余所，都是按系统招生，即只收本系统学员。每所学校设置一到两个专业。因教委有规定，如学校两年内不招生就取消该校资格，于是有职工大学每两年招生一次，一次一个班，远远比不上幼儿园的规模。我认为，划地为牢不仅不能保持教学质量，也是教育资源的极大浪费。可在只喜欢歌功颂德的时代，我被某领导斥为扼杀职工教育，连有详细统计数据的研究报告也被从总报告集中删除。

“七·五”期间，我参加的也是国家级重点研究项目《工商企业岗位培训研究》，该课题显然有前瞻性。我任上海市商业企业岗位培训研究组的副组长，组长是市政府财贸办一个部门的领导。调查研究都顺风顺水，我执笔写研究报告。可写完该领导看了大不满，说我写了太多问题。我知道，大凡工作总结，都是说足成绩，问题一笔带过。可我们是研究报告，必须找出问题，提出解决问题的途径和方法。开始我们各不相让，他不让，是因为问题说多了，便是他工作的失误；我不让，是因为如果改了，研究报告失去价值。最后因为课题研究报告集由我负责统稿，当然得实话实说，结果自然是不太愉快。

我政治学习不认真在学校颇为有名，曾因此被扣发年终奖金50元。可“八·五”期间，我争取到国家教委级重点研究项目《成人教育中思想政治工作者的研究》。别人奇怪，你怎么会做这个题目。我说，因为中国思想教育问题太多。后来，我将题目演变成“思想道德”教育，算是一种妥协。我以为无论是“思想政治教育”或“政治思想教育”都莫名其妙，但因是招标课题，我无法将题目改动太多，也就不伦不类地改成“思想道德”吧。我们如期完成了课题研究，可对我们提出的在中等教育中取消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教育，加强公民教育和道德教育；政治课的评分不以单纯的条文背诵为准，要增加社会实践的内容，等等观点，可想而知，所有话说了也白说。

90年代初，社会经济转型。“教育市场化”的口号被官方提出。上海市政府研究室主任召集市属各研究所所长开会。高教所、基础教育所等都反对这一提法。我认为，社会各系统运行，有其本身的规律，教育不能简单地套用经济运行的规律，就是成人教育、职工教育亦如此。如企业的教育，由企业根据具体情况自己决定；扫盲，就必须国家投入。虽然大家都反对，该说的话全说了，可教育照样市场化，尤其是高等教育的扩招。等到教育市场化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时，有关部门纷纷表示，这话不是我们说的。真是奇了怪了，这话难道是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

再说“和谐社会”。我在九十年代末研究“学习型社会” 时涉及到“社会的和谐发展”问题。我认为，社会是一个大系统，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技，各子系统的自动与互动，相互依存、相互作用，以及与自然环境协调运行方为和谐。

当前社会普遍存在着经济发展与政治制度的失衡。经济活动在世界范围内进行，需要不断健全民主制度，加强民主建设，完善民主监督机制。

经济与文化的失衡。经济发展缺少了文化价值的支撑，最终也会影响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

经济与教育的失衡。经济发展带来产业结构、企业结构的变化，造成了大量的职业流动，提高了对人能力的更高要求，包括他们的创新能力、更新知识结构的能力，以及人际合作的能力。发展了的经济使原有的教育的规模、速度、层次、结构、内容，以致教学形式和方法都产生失调。

总现代社会的中，无时不存在人与自然的矛盾、人与社会的矛盾、人与人的矛盾。

和谐社会的建立关键在于人。在任何政治制度之中，尽管社会形态不同，矛盾冲突的具体内容不同，其焦点始终是人。要实现人的发展与环境保护、社会整体发展的和谐相济，圆融统一，必须以人的发展为核心，人生命的优化为目标，提升人生存的价值和尊严，否则，遑论“和谐”。

“和谐”，不是以让不同的观点噤声来实现的。

显然，此“和谐”不同于彼“和谐”，当然以官方定义为准。

一次，去邮局寄信，正巧那天正是发放养老金的日子，看到许多老人排着长队领工资。到午饭时邮局只开了一个窗口，队伍更长了。而上海到处有ATM机，但他们不会用。深感很多不熟息网络的人没有享受到信息时代的便捷，在上海市一个重点研究项目中，我写了“百万市民网上行”学习活动计划，后来被市信息办改为“百万家庭网上行”，可很多与民生紧密相关的网络技能被他们省略了。早些时，我还提出过“网上创业实施计划”，但国家主管部门某些工作人员怎么也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儿，最后不了了之。

我还有一个长期以来缠夹不清的问题，即对“终身”和“终生”的定义。我理解，“终身”与身体相关，比如“终身大事”；而“终生”是终其一生，所以应该是“终生学习”，而不应该是““终身学习”。可怎么争也没有用，正式文件上都是“终身学习”。

如果要对我廿余年的研究工作做个总结，我只能说：

我努力过了。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