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新夏

2009年过去了，眼看牛年也将过去。年终岁末，大小店铺都要对一年的进进出出落个心中有数。近来报刊上，文化界的各行各业，也在盘点：这一年出了多少书，有多少小说、影剧，甚至文人秘闻，名人归去，都要算笔总账。那么，个人似乎也得盘算盘算，到底这一年干了些什么？

读书人日常行事，不出两道：一是出行游历，一是读书写作。那就不妨在年终岁末自己实实在在地盘点一下。让亲朋好友、新知旧雨都知道我在干嘛。

先说出行，上半年一味生病，在医院前后躺了两个多月，输了无其数液，吃了无其数药，总算闯过来了。又休养了三个月，其中包含夏日炎炎正好眠的时光，等到秋凉，人也清爽多多，正巧内蒙古电视台的张阿泉老弟来邀去鄂尔多斯，主持第七届民间读书年会暨鄂尔多斯笔会。常穿鄂尔多斯毛衣，应该去看看这个原产地。鄂尔多斯这几年红火得厉害，GDP居全国之首，挖露天煤矿，产量高，无矿难，刨地如捡金，真是福地。我们到了乌兰木伦矿区，眼睛为之一亮。近处栋栋别墅，正在精装修，远处拉着乌金墨玉的列车，不断驶过。接待人员告诉我们，这里有几十年挖不尽的煤，凡到这里效力者，正在精装修的别墅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所在。当地居民如果“身下”有煤，可以搬迁新居，并享有一定股权，按月分红，生活富裕，足可优游岁月，人们啧啧称羡。但我内心深处却在隐隐作痛。虽说小康富裕，唾手可得。试想几十年后，煤挖尽了，自己的子孙身无长技，面对荒漠，又如何是好!这是在吃子孙饭。听说这些煤有不少被日本人买去，倒在东京湾里，为子孙储备资源，给子孙留饭。兴念及此，得不悚然，再也没有心思参观美轮美奂的兴建。回津后，郁郁不安者累日，适故乡萧山来邀钱塘观潮。10月3日下午2时许，在观潮台上耳听隐隐涛声，眼见远处一线潮斩齐地向前推进，煞是壮观。可惜数名体育健儿冲浪逆进，破坏了潮线。主事者本为增趣，孰知事与愿违，破坏自然天成，令人扫兴。又游绍兴、乌镇、千岛湖诸胜地，历时一旬，兴尽而返，此2009年出行之大要。

读书可以不讲条件，只要头脑清楚，随时随地都可以读书。我除了卧病抢救那十来天和出游的日子外，一直坐拥书城，随意浏览。养病期间重读《史记》，这是我最喜欢读的正史，已经读过多遍，尤其是《太史公自序》更有魅力百读不厌，读《自序》可以略得全书梗概。今次又为几十年前旧稿《太史公自序笺释》增写了若干条笺释，颇为自得。综计一下，已为《太史公自序》作笺释近五万字，不禁窃喜，深愿有生之年，能最终完成。

暑日难遣永昼，适忘年好友伍立扬君寄来新作《烽火智囊》，讲民国幕僚传奇，与我研究之北洋军阀史正合，乃尽两周之功读竟，内容、文字堪称二美。有若干史实与传闻，多为我所寡闻，咀嚼回味，益知昔人所谓“后来者居上”之语，信不诬也。兴奋之余，操笔题其书云：“循读全书，凡北洋及国民政府时期政军各界，涉及之幕僚达百余人之多。其中有世人所知者，有世人未详其究竟者，有从无知其人者，而立扬多方罗掘，不可谓不广。所列诸人不仅叙其生平，亦评骘其功过。史料之有据，分析之深刻，可称鞭辟入里。为民国史中具有卓见特异之作，读其书不只补民国史史事之阙漏，亦为当时当政之网罗人才，使用幕僚，曾有益之历史经验。

岁末，又得刘刚、李冬君夫妇合作新书《文化的江山》。这对夫妇在已有基础上，用了年半的时间，写了一部别有创建的历史书。他们从王朝历史的遮盖下挖掘出一片新世界，那就是“文化的江山”。全书以爱的眼光，贯穿了美的理念，选择历史，改写历史，并期待新的历史。我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细细读了他们的书，并为他们写了三千多字的书评，才让我激动的心情平息下来。除了重点读了这三部书外，还读了些杂书，填补了我亟待补充的知识仓库。

吃桑叶吐丝，啃青草出奶，乃天地造物的必然。经营多年的三部大书，终于今冬合成。一是增订《近三百年人物谱知见录》增量一倍，百万余字；二是有韦力、李国庆参与合作的《书目答问汇补》即将出版，完成我半个多世纪的夙愿，亦百余万字；三是由我主编的《清代经世文选编》二百万字，已交稿待结项。虽非事事经手，但却字字经眼，新的一年当能供世人使用。

年终盘点，有点类似个人反思，但又不完全是反思，因为在盘点中，只看赢点，而没有供认走麦城的败绩。如果全面反思，怕会扫到一些人，那多不厚道啊！

转自《天津老年时报》副刊2010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