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金匠的《谐音之妙》,我们汉语,其实是最有意思的,不仅是字形和字义,其发音也很有意思,训古学上有“音同意通”之说,也就是说,发音相同的字,其义也可以是相通的,于是,也有“音假”这一说。后来,在民间,就走了另外一条路子,用以表达“隐情”,产生了谐音、双关、隐语,以至于各行业的“专业术语”,不让外行人听懂的黑话,如强盗行业的“扯乎”“雷子”等等,至今,这些黑话还都存在着,都挺有意思的,我们熟悉的大多是文学作品中言情的较多,如丝为思,晴为情等,黛玉焚稿,惊心动魄的是焚帕,宝玉送给黛玉的是一方丝质的素帕,明清有咏《素帕》诗:“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宝黛当然知道,情人之间都知道。不仅丝织品可以表达情人之间的情思,凡是发“情”音的字,也都可以用来表达情人之间难以表白的情心,那些能够吐丝的昆虫,更是承担起传情之媒了,如蚕、蜘蛛等,这也是中国文化含蓄之源,含蓄之美。《蜘蛛曲》:“天旱蜘蛛结夜网,想晴只在暗中丝。”“蜘蛛结网三江口,水推不断是真丝”等,这些都存于民间杂戏,小曲里,都是谐音之趣。 语言是生活的再现和升华,任何一种生活,都可以在语言中重现出来,如中药,本来是很枯躁简单而无味的,但,到了语言这里,通过谐音,隐语等生动的再现社会生活,那可就不一般了。以下几段就是文人们用中药名运用以上手法写出来的小品。
明清之际的作家周清源《西湖二集》中用几十味中药名,描写一位小姐患的相思病:
“这小姐生得面如红花,眉如青黛,并不用皂角擦洗,天花粉傅面,黑簇簇的云鬓何首乌,狭窄窄的金莲香白芷,轻盈盈的一捻三棱腰。头上戴几朵颤巍巍的金银花,衣上系一条大黄紫菀的鸳鸯绦,滑石作肌,沉香作体,上有那豆蔻含胎,朱砂表色,正是十七岁当归之年。怎奈得这一位使君子、聪明的远志,隔窗诗句酬和,拨动了一点桃仁之念,禁不住羌活起来,怎知这秀才心性芡实,便就一味麦门冬,急切里做了王不留行,过了百部,看了那写诗句的藁本,心心念念的想思子,好一似蒺藜体,全蝎钩身,渐渐的病得川芎,只得背着母亲,暗地里吞乌药丸子,总之,医相思没药,谁人肯传与槟榔。”
最擅长药名文学的,是宋人陈亚。他写过一百多首药名诗,如“风月前湖近,轩窗半夏凉”“无雨若还过半夏,和师晒作葫芦羓”等,这是他用药名写的几着情诗:
“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槟郞读,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
“小院雨余凉,石竹生风砌,罗扇尽从容,半下纱厨睡,起来闲坐北亭中,滴滴尽真珠泪,为念婿辛勤,去折蟾宫桂。”
“浪荡去未来,踌躇花频换,可惜石榴裙,兰麝香销半,琵琶闲抱理相思,必拨冷杉弦断,拟续断朱弦,待这冤家看。”
这是文人之作,犹在小园香径之中。再看桑间濮上之运用,何等浸入骨髓:
“红娘子,叹一声,受尽了槟郞的气,你有远志,做了随风子,不想当归是何时?续 断再得甜如蜜,金银花都费尽了,想病没药医,待他有日的茴芗也,我就把玄胡索儿缚住了你。”
“想人生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因此黄连心苦苦里为伊担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嘱咐使君子切莫作负恩人,你果是半夏的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地等。”
“你说我负了心,无凭枳实,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愿对威灵仙发下明誓,细辛将奴想,厚朴你自知,莫把我情书也,当做破故纸。”
另外,现在东北的二人转,那些“荤”得离谱的语言,基本上利用的都是谐音,几百年过去,不但没有提升,还停留在发生阶段,当下现实生活中的语言,也远没有古时丰富多彩,富有韵味了,我认为,所谓的诗化生活,应该是语言的诗化,所谓的贵族气,是语言上的高贵和谐幽默,而非吃吃高级饭店打打高尔夫。
语言的发展,也像中国大地上的河流,干的干,断的断,文化的江山,就这样,支离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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