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九月间,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四部作品看了一遍,《白痴》、《鬼》、《卡拉马佐夫兄弟》和《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按我的阅读顺序)。自觉有些收获,略记如下: |
昨天看了《完美陌生人》,我想说它是一部伟大的电影。我很不喜欢伟大这个词,不过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我们说《野草莓》是伟大的电影,《放大》是伟大的电影,或者《八又二分之一》是伟大的电影,都没有问题。不仅没有问题,还透着深刻,说这样一部好莱坞商业片是伟大电影,似乎有弱智之嫌,还要承受道德风险。但我想,电影工业发展到今天,好莱坞商业片未必意味着枪战和俗套,偶尔也会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出现。 《完美陌生人》的伟大全在于它的叙事,如果不看结尾(最后三分钟),这部电影与其他好莱坞电影并无二致。美丽的女主角,惊悚悬疑的气氛,情欲、金钱,无非是这些元素。即使出人意料的结尾在好莱坞也不少见,为什么这个电影给人的冲击力这样大?原因在于叙述者自己是罪犯。故事的主角(哈莉?贝瑞饰)发现自己的朋友被谋杀,于是竭尽心力要找出凶手,甚至不惜混进“凶手”的公司,历经了许多危险时刻,最终发现了“有力证据”,把凶手送上了法庭。然而就在凶手被判有罪的第二天早上,观众发现这个美丽的女主角才是真正的罪犯,她又杀死了帮助自己一同查案的朋友——因为他发现了女主角是凶手,并试图胁迫她。我想,习惯一般好莱坞故事的观众可能会有不适感,因为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惊心动魄都被证明是假的,观众甚至会感到上当受骗。但是看这部电影的乐趣正在这里,从这种颠覆中可以获得一种巨大的愉悦,这种愉悦是智力上受到挑战而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电影之前所有的情节都是虚张声势,凶杀、悬疑、美女、性的意味,都不重要,只有智力游戏才是电影的核心。 知道了它好在哪,下面的问题是这种好是如何实现的,也就是说,编剧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故事。 …… |
第一部:《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 这篇小说分为三节。第一节是年轻女人与妈妈的对话,很啰嗦,话题主要围绕年轻女人的丈夫,他似乎精神上遇到了一些问题,但总体来看,问题不是很严重。而年轻女人是用很乐观、阳光的态度看待这件事的,这种态度配以琐碎、家常的对话使小说呈现一种十分生活化的调子。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生活,平静快乐,虽然有一些烦恼,但这些烦恼不构成大问题。 故事冷静、残酷,有极简主义特征。 主人公是塞林格常写的那种:参加过二战的退伍军人,精神有些问题。 这个小说的妙处全在写法。几段情节色彩不同。第一节琐碎,有隐忧。属于稍稍有些晦暗的日常调子,第二节阳光、明丽,充满童趣,令人心境舒畅。第三节冷酷、直截,仿佛作者有意以这种方式刺激读者。为什么我说仿佛,塞林格这样写肯定是有意的,但是并不显得做作,因为生活就是这样,上一分钟完全不知道下一分钟要发生的事,这种温情与残酷的反差常常使人受不了,但这就是生活。 第二篇;《威格利大叔在康涅狄格州》 …… |
作者:赵林 奥地利学派是一个具有悠久传统的学派。经济学及其他学科的流派,通常不过持续一代人时间,但自门格尔写作《国民经济学原理》算起,奥地利学派却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而且,其生命力仍然相当巨大。 首先是因为,奥地利学派的理论范式具有非常强大的解释力。奥地利学派是在古典政治经济学面临困境之时出现,其根本特征是方法论上的个人主义、主观主义。它通过对个人的主观认知的理解,来解释经济活动,及制度的形成与演进。应当说,现代经济学,即新古典主流,区别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地方,正在于这两大方法论特征,但是,奥地利学派对于这两点的坚持是最为彻底的。因为比较彻底,所以,奥地利学派无法成为“主流”。但同样是因为比较彻底,所以,主流经济学总是能够不断地从奥地利学派获得灵感,比如,公共选择、宪政经济学、信息经济学、演化经济学等等热门学科,都受到奥地利学派的启发。 也正因为奥地利学派坚持比较彻底的个人主义与主观主义方法论,所以,这个学派在价值上也坚持个人的自愿选择,坚定地支持自由市场制度。奥地利学派对于计划经济、对于政府干预的剖析和批判,是整个社会科学中最为深刻的。收入本丛书的几本书,都讨论了这个问题。在这一点上,奥地利学派是经济学创始人——亚当·斯密最忠实的观念继承者。与斯密一样,奥地利学派的理论不是纯粹经济学理论,而是政治经济学理论。既然经济活动的本质是个人在规则之下的选择,那么,经济学所要研究的重点就是,什么样的规则、制度,能够扩展个人自由选择的范围。 …… |
我现在的住所是北京市比较繁华的地段,住在这里并不表明我的生活水平已经达到小康,因为我租住的房子是五六十年代的公房,据说是建国初某个国企的宿舍,虽然破旧,倒也并未像国企一样倒下。这条胡同里大部分是这样的房子,每间大约十一平米大小,没有卫生间,上厕所要到胡同里的公共卫生间。 就在我所住的胡同外,是一条现代化的街道,街道两旁遍布着写字楼、商业中心和星级饭店,晚上吃完饭出去,看到街上流光闪烁,时尚男女出双入对,常常有自惭形秽之感。然而这样的空间里也还有一些异类存在。 每天晚上散步都要经过一个不知名的建筑,这幢楼挺高,楼下有绿化带,种着花草。有天晚上就突然看到绿化带的水泥砌边上躺着一个人,开始我还暗自佩服,心想此人倒有风度,能够旁若无人地躺在大街边上乘凉,再细看竟然是一个女人,破衣烂衫,回来时她还在那里躺着,我便明白了这是一个乞丐。第二天她又在那里躺着,第三天也是,而且嘴里时常在喃喃地说着什么,我便明白了她是一个疯了的女乞丐。 以后每次经过便不由自主地要看一下,这女人极瘦,细脚伶仃的样子。她的姿势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总是躺在那里,只是有时仰卧,有时趴着,双手却总是放在头上,因此我从来没看见过她的脸。 见过的乞丐不算少,疯子也比较多,但是如这个女子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的则不多。这使我不能不对她多了一份留意。 然而她就这样存活下来。 …… |
很惭愧,这本书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有一次止庵问我看没看过,我才第一次听说这本书的名字和它的作者:费洛西奥·桑切斯。我问止庵到哪里去买,他说孔网上吧,但我实在是嫌孔网买书麻烦。于是我问止庵能否将书借我一看,他断然拒绝,这我可以理解,因为藏书者通常是不大借书的。我开玩笑说,你要不借给我那我不看了啊,因为当时有别的事,此话也没下文。停了几天止庵又问我,《哈拉马河》看了没?我说,你不借我书,我怎么看?止庵一听就急了,不过他的急与别人的急不一样。他说:嗬,你这人。行,我给你买还不行吗?这时我才明白,他是宁肯买给别人也不能借书的。当然我也不能真让他买,也巧,没过几天就在书市上买到了。而且是我所喜欢的版画本。以下是笔记,语句之间完全没有联系。 费洛西奥?桑切斯确实有一种不同凡响的能力:镇静地,不动声色地叙述。这种能力似乎来自传统小说,比如下面这句话:“没人说话了。那块长方形的阳光悄悄变宽,并且反射到开花板上。苍蝇在阳光照耀着的一股股灰尘中嗡嗡叫。”表面看上去与古典小说的叙述很相似,但又稍有不同,仿佛克制下等待有事发生。 叙述的中心在毛里西奥的酒店,确定场景后人物依次出现,是非常简单的写法。这种写法似乎在塞拉的《蜂房》中见过(后来证明,在文学史上费洛西奥确实跟塞拉属于一派),老实说,这种写法我并不太喜欢,因为它太过简单。 …… |
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今年跟止庵在一起争辩过多次。用他的话来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个严重被低估的作家,托尔斯泰是个严重被高估的作家。而在我看来,陀思妥耶夫斯基之被低估,应该是很早以前的文学史观造成的,而且很可能只是我们中国的文学史观,从世界范围来看,陀思妥耶夫斯早就作为顶级大师被人膜拜。而托尔斯泰之被高估,我觉得未必成立。因为他本身就是那个级别的作家,一段历史时期由于把许多现代派作家打趴下了,从而使托尔斯泰显得特别突出,那是环境的问题,罪不在托尔斯泰。也就是说,即使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的位置被放正了,但并不影响托尔斯泰的伟大。 今年看《安娜?卡列尼娜》,给我的最大震撼还是在于对人的表现。对人表现的丰富和周全,血肉筋脉纤毫毕现,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方面我总是禁不住要拿《红楼梦》相比,《红楼梦》对人的表现绝对没有达到这个程度。这跟对人的理解有关,在《红楼梦》的世界里,人总是在人际关系中存在,林黛玉因与贾宝玉的关系显得突出,贾宝玉因与其它人的纠葛显得重要,人物一环扣一环,连缀在一起。在《安娜?卡列尼娜》中,人物固然也在关系中存在,他们行动的展开也在关系中,但是却不独赖于此。离开人物关系,这个人物依然能站得起来。因为他有大量心理活动的支撑,他所想的事并非全与他人有关。除去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他有一个与世界、与自然,与上帝的关系在,在这个维度里面,把人物给确立下来了。 我想这一点分别,也是我读中国小说常感不满足的原因之一。 …… |
一想到石头必然落下,观众的感伤情绪就会比石头落在地面上更大。 今年看了一些二十世纪初绘画名方面的书,对马格利特的悬空的石头自然留下了深刻印象。同时看了一本马格利特的画册,惊奇于他的内心体验与表现手法。巧的是随后美国克里夫兰美术馆来京展览,里面正有马格利特的画,好好地看了一番。再度惊奇,因为看画册时感觉那画面的广阔与博大,看到原画,才知道画幅原来那么小。其实印象派的画都很小,可见当时的画家一是没钱,二是不像现在只想画大画挣钱。 十月份受朋友之邀去看今日美术馆的开幕展,主体是方力均的新画。此画高四五米,长一百多米,老方站在画前接受访问,完全变成了小方。我在一边叹息,唉,小方画的不是画,是钱哪。 我喜欢米罗。可能还是内心深处对纯净的喜好作祟。虽然手边没有他的画册,但还记得他的画面中那蓝色的夜晚。那种蓝,在王小波的小说里读到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