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不知道当我生气地一个人走出门，去隔壁的大学校园里漫无目的地乱走的时候，你想了些什么？可能你也在生着爸爸的气，甚至用你妈妈的话说，你“很冤屈”。
    是的吧。你可能觉得爸爸好不讲理，好没有耐性。说真的，在校园里一个人乱走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很乱。我一遍遍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样做为什么？对一个小孩子，我是不是太苛求了？
    夜幕已经降临了。在路灯的光照里，我走着，想着，却没有答案。身旁不时走过晚饭后散步的人们，或独自，或几个人同行，也有一家三口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不远处，几个与你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骑车，或轮滑。其实，如果不是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个时间，你也应该和那些孩子一起，穿着今年署假里刚买的轮滑鞋，在那个广场上释放你的欢声和笑语。我则可能正在不远处站或坐着，或在天空里寻找我曾经的记忆，或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你飘逸而过的身影。
    可是没有。这一刻，我独自乱乱地走着，乱乱地想着。而你，正在做些什么，我却不知道。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吃过晚饭，我说想看看你背诵的宋词、千家诗什么的。说起这些宋词和诗歌，我一直很高兴你遇见了这样一位有个性的好老师。放暑假的时候，你们语文老师说这个暑假不做那些没意思的暑假作业了，要求你们每人背诵30首宋词、30首《千家诗》、30句《千字文》。说真的，不管现在各方面对教育有着怎样的见解和观点，但爸爸从心里很赞同你们老师的做法。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赞同我的这个观点，但我一直认为，中国古典文学的魅力和营养对一个成长的孩子来说，实在很重要。这不仅体现在一些美的意境中，还有语言本身的魅力，那些音乐一样的节奏，语感，都会对你们的写作及对美的认识和感受大有帮助的。甚至，仅仅从升学这一点来说，在你们即将升入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来要求你们适当背诵一些古典文学中的精品，也是有益无害的。其实这个工作，早在你四年级之前的时候，我就有意无意地进行着了。还记得那一个个晚饭后的散步吗？爸爸手中拿着打印的古诗词和短小的古文名篇，我们边散步，边一起背诵。偶尔，爸爸会拿一首特别有画境的诗出来，给你做些讲解，并试探着要求你在脑子里构一幅图出来。当然，这些，我们都是做游戏一样来完成的。几年下来，你也真的积累了一些古诗词和古文。署假里我带你去青岛，和一个小妹妹在一起玩，你们一起背诵一首新的宋词，我听你很认真也很准确地读出了词的节奏，并试着给那位从未接触过古文的妹妹讲解，说实话，爸爸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
    署假再有10天就要结束了，我不知道你现在完成老师的作业怎样了。因为从这个署假开始，爸爸在有意识地想放开手，不再“管”你，让你自己来管理自己。记得以前假期吧，爸爸总是在放假的前几天，就和你一起坐下来，制定一个假期的作息时间表，从睡觉到起床，到写作业和出门玩，都有具体的时间段。每完成一项，都要求你自己打个勾。这些年你都很好地执行着。但现在你马上要升入六年级，是一个11岁的大孩子了。爸爸很清楚，我不可能也不应该总牵着你的手走人生，不可能总以一个监督者的身份看着你走每一步路。你的人生，还是要你自己来走的。就像不久前，我们父女外出游行，在青岛的海边，在烟台开发区宽阔的马路边，在蓬莱拥挤的游人中，我时不时会牵起你的手。那样的时候，爸爸真的是好幸福啊。尤其在崂山的北九水，爸爸牵着你的手，走在二十年前我曾走过的路上，那些曾留下了爸爸青春脚印和身影的山脚草丛和石板路就在我们父女的脚下，爸爸的心里有一种多么难以言表的感受！但即使在那样的时刻，爸爸也意识到，很快，我不得不放开你的手，让你自己来体会这些人生的过程了。所以，这个署假，爸爸虽然也如同以往，和你一起商量着制定了一个署假按排表，但不同的是，我没有再作具体的时间按排，只是在列出每天里你应该在学习的时间做些什么而已。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你能养成一个自觉合理地按排时间的好习惯，学会自主地按排自己。因为我知道，随着你一点点长大，知识的增加，接触圈子的不断扩大，吸引你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作为父亲，我不可能再像你很小的时候那样，时时把你收笼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事实上，在很多时候和很多方面，你已经很远地走出了爸爸的视线。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作为爸爸，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你还没有完全离开我的时候，教你自己建立起一个适合自己的行走方式。
    所以，当你看到院里很多小朋友都学会了轮滑，并希望自己也参与到他们之中时，爸爸在家中第一个支持你，花500多元给你买来一双轮滑鞋，并在每天的晚饭后陪你在院里练习。很快，你从不敢站立到能够很舒展地自己滑行了，并融入了那些孩子们的队伍里。甚至有几次你摔得胳膊流血了，化脓了，爸爸在小心也心痛地为你处理过伤口后，也仍在鼓励你，坚持下去。记得爸爸跟你说的话吗？“没有哪一项运动不会受伤的。你只有尽量学会保护自己。”后来，你又希望能学游泳。说真的，这个要求有点出乎爸爸的预料。因为有很多次，我都建议你去学习游泳，但你说怕下水，不敢。这次你主动提出了，我当然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不久前在青岛，看你在大海里痛快地游泳，爸爸实在是很自豪。我的女儿，建立了自信，这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尽管那天爸爸感冒，浑身无力，但还是坚持着在海水里陪你游了差不多两小时。一个署假，爸爸看到原先不爱出门，不爱运动的女儿通过自己的选择和努力，越来越像个少年那样地阳光遍身了，我有什么理由不自豪，不高兴呢？
    而今天的事情，却是另外的一个方面了。当我随意挑选了几首你已经背诵过的宋词和诗歌时，尽管我再三提醒，你却是没有一首能完整地背诵下来。而在之前，我一再问过你，是不是都背过，你说背过了，而且每天都复习了前面背诵过的。可是我发现，不仅你没有熟练地背诵下这些你认为已经背诵下来的诗词，而老师要求背诵30首，仅宋词一项来说，你只背过17首。而离开学还有仅仅11天的时间，我担心，你能完成吗？其实，我觉得老师给你们布置这些背诵，对一个有两个月时间的漫长假期来说，是不该有什么压力存在的。我曾经做过一个试验，在5分钟内，你就能很准确很熟练地背一首中等长度的宋词。所以我生气了。我的生气在于，你曾多次对我说过：“我会按排好时间的，保证能完成。”即使在我生气地质问你怎么解释现在这个情况时，你还在说着这样的话。可能你自己并没有在意，其实中间我不止一次有意识地提醒过你，离开学还有多少多少天了，你不要把时间按排得正正好好，因为中间很难说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不能保证你每一天都能完成自己的计划，应该在做计划的时候，留出足够的时间给这些不可预料事件的发生。但你不愿意听我的罗嗦，我也就不再多说。因为我已经铁了心，要你自己来按排自己这个署假的时间。尽管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很清楚，背诵是不可能一次就成功的，遗忘会随之而来。一个署假下来，你如果能在我的提醒下，背诵下这些诗词，就应该算你成功了。而且，以我的人生经历，我也清楚地知道，你不可能每天都按部就班地来完成这些“任务”。因为太多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打乱你的计划。所以，我才一再强调要把时间计划得宽一些，给自己留有余地。
    现在写下这个过程的时候，我其实也开始意识到：无论如何，你还是个孩子。而我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开始。也许我对你的要求真的太苛刻了，苛刻到了不近人情？是这样吗？反躬自省，我觉得没有。因为从心里，我从未奢望过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生活在别人目光顶端的人。作为爸爸，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快乐――不只是现在，而是一生。也许爸爸在具体的生活中，总免不了以一个成年人的想法和意志来要求你，而给你造成了一些不该有的压力，真的如此，爸爸现在要做的，就是深刻地反省自己，改正自己。因为我不想给我的女儿不必要的压力，因为你还小，你的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了这些。难道我希望自己的女儿在还没有成人的时候，就先被一些内心的压力给压垮、变形吗？
    孩子，爸爸会反省自己的。其实在你出生、成长的这11年里，爸爸无时不在反省自己，对照自己走过的路，对照好心朋友们的提醒，也对照一个孩子真实承受能力。也许爸爸没有做到，没有做好，但爸爸一直在努力，在改变自己。在这个事情上，如果爸爸真的是太苛刻了，也希望你能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我所做的，我所生气的，也只不过希望你在人生里能做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因为凭爸爸的人生经历和对人生对人的认识，我知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负起责任来，是不能指望他（她）对别人，对社会负起责任的。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至少我个人，是不会和他们成为朋友的。你呢？

                  2007-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