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学界官本位
By: 智效民 发表于 2005-4-8 13:15:10
 

面对日益严重的学术腐败,如果仅仅满足于揭露几个文抄公,那不过是治标之策;要想挽狂澜于既倒,从源头上遏制这种腐败,还必须从制度分析入手,寻求治本之路。

在我看来,如今的学术腐败与无处不在的官本位有关,其表现大体可以分为三个方面:

一、“学而优则仕”和“仕而‘优’则学”

作为儒家学说的一个政治理念,“学而优则仕”在文革中曾受到严厉批判。文革结束后,一大批知识分子在改革开放中被提拔到领导岗位,为“学而优则仕”提供了新的解释。知识分子当官从政,本来是件好事:第一,它强调知识面前人人平等,这对血统论和世袭制是最好的否定;第二,它主张整个社会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以免重蹈反智主义的复辙;第三,它使知书达理、学有所长的人进入官场,不失为一种趋于文明的制度设计。

然而,当今社会毕竟是一个价值多元的时代,所谓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并不一定非要以封官进爵的方式来体现。何况,学界和官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对于那些一心向学而又没有政治兴趣和行政能力的人——比如文科的陈寅恪和理科的陈景润——来说,让他们弃学从政无异于扬短避长,其结果只能是学术界少了一位大师,而官场上却多了一个庸人。

再说,学界有自己的学术规范,官场也有官场的游戏规则。一般来说,学界崇尚学术平等、思想自由,而官场则注重令行禁止、言听计从。当官场的权力和利益大大超过其他领域时,人们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把求学做学问当作通向官场的一块敲门砖。在这种情况下,五四先哲们所张扬的现代学术理念,包括蔡元培所谓“大学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责,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的劝诫,陈寅恪所谓“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的教诲,就会面临釜底抽薪的命运。

更可怕的是,官场上的腐败作风,诸如弄虚作假、吹牛拍马等恶习也会向瘟疫似的传染给学界,从而使“学而优则仕”变成“‘吹’而优则仕”或者“‘拍’而优则仕”。如今学术界抄袭成风,垃圾泛滥,也与这种情况有关。

如果说“学而优则仕”还颇有点传统色彩的话,那么“仕而‘优’则学”则是当代的一种“创造”。所谓“仕而‘优’则学”,是指那些步入仕途者为了在官场上“优”于他人,还要用更高的学历妆扮自己。有些县处级、厅局级、甚至省部级干部,为了获得一张硕士、博士文凭,或在报考前向导师送礼,或在听课时让秘书当替身,或在毕业时雇枪手写论文……。学问被糟蹋到这种地步,反映了学界对官场的屈从。

二、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学界屈从于官场的另一表现,是许多官员在课题研究或各种学术活动中还可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先说课题研究。学术研究本来是一种私人性很强的创造性劳动,只有经过学者的多年积累和学界的薪火相传,才能有所发明,有所前进。现在的情况是,学术界在经历文革浩劫和经济大潮的冲击之后,本来应该是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了,但是却又面临着新的浮夸,新的跃进。许多单位和地区,真正有学问或潜心做学问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是提出的课题却越来越大。那些贪大求全、急功近利的官员为了显示自己的政绩,或者捞取向上爬的资本,也起着呼风唤雨、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们一面批条子,拨经费,一面当主编、当顾问。至于这些课题的价值如何,可行性怎样,却不闻不问。所以我担心,在他们“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之后,也许会因为灾梨祸枣而留下骂名。

需要补充的是,权钱交易也正在以赤裸裸的方式在学术界进行。有些地区和单位已经形成一种规矩:只要有人搞到研究经费,就可以按一定比例抽取佣金;与此同时,只要大权在握者能给批钱,他就不仅能当主编,还会拿到比例很高的回扣。以学术的名义干这种勾当,一有优厚报酬,二可附庸风雅,三是比较安全。倘若条件具备,又何乐而不为?

说完课题研究中的黑幕,再看看学术活动中的猫腻。学术会议本来是学术活动的一种主要形式,它的目的在于沟通学界信息,交流学术心得,激活学术灵感。然而如今的学术会议却不是变相的公费旅游,就是经济活动的一种点缀。把学术会议当作点缀,也是官场的一大发明。有意思的是,会议的规格和经费,也要看出席会议的最高长官而定。除此之外,上级领导对学术单位的印象,也往往取决于他们在媒体上露面的频率。于是,努力在媒体上混个脸儿熟,也成了许多学术官员的重点工作。

三、“评”字号活动的尴尬

学术研究被纳入官本位体制之后,有关论文评审、课题评价、学术评比、职称评定、成果评奖等一系列活动,便自然要受学术官员及其上司们的操纵。

最近,陈四益先生在一篇短文中写道:“在中国,官员似乎什么都懂,或者应当什么都懂。‘以吏为师’,自古如此,到了当代,更好像没有他不能、不会的事。学术的是非他要指示,文艺的优劣他要评断,建筑设计他要审定,科研成果他要评判。据粗略统计,需要由官员审批定夺的事项,仅中央各部委就有两千八百多项,还不算地方各级规定的事项。”

然而,中国官员真的是无所不能吗?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在这个知识爆炸、科层化势头不可阻当的时代,要想对某个专业领域的研究成果和研究人才做出恰如其分的评价,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如此,只要良知尚存,公理还在,也不会做出太离谱的判断。然而世人为什么会在这种“评”字号活动中牢骚满腹,甚至怨声载道呢?说穿了是官本位体制在作怪。就拿评职称来说吧,平时在一个单位,谁做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心里有数,到评职称的时候,即使是名额有限,谁该上谁不该上也不会有太大争议。但是在现行体制下,好处有人抢,责任没人负,因此学术界才普遍推行起所谓量化管理和量化考核来。学术研究是最自由的一种精神活动,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它是没有什么尺度或标准的。用繁琐的条条框框把研究成果量化,以此来代替人们的良知,已经是很荒唐了;如果有人利用职权纵容弄虚作假,甚至直接在中间做些手脚,那就更没有公平、公正可言了。顺便说一句,这种情况对于五四时代的学者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比如季羡林先生,当年他从德国留学归来,北京大学聘他为副教授,可是仅仅过了一个星期,就将他就晋升为教授了。这一切,全靠汤用彤先生的一双慧眼和一颗良心。

官员权力的膨胀和官僚主义的盛行,不仅使工作效率低下,权力寻租泛滥,还会产生“劣币淘汰良币”的效应。在这种情况下,一些人为了眼前的私利,往往会不顾学术尊严,自甘堕落,干出抄袭剽窃等见不得人的丑事,也就不奇怪了。

权力对学术的干预,官本位对学界的渗透,是对学术独立和学术自由的一种否定。不能独立的学术,只能是政治的奴婢、经济的附庸;没有自由的学者,则是人云亦云的侏儒、依附于政客的玩偶。这种状况不仅是学界的悲哀,也是国人的不幸。因为学术研究是人类探求真理、积累知识、传播文明的最富有创造性的精神活动。一方面,它牵涉到人类生活的一些基本问题,肩负着揭示人生价值和生活意义的重任;另一方面,它的存在也为我们在理论和实践中不断纠正错误提供了可能。所谓“人无完人”,是指任何人都不可能完美无缺,不可能不犯错误。当学术界失去独立和自由,丧失了怀疑能力的时候,人们一旦在认识上发生偏差,就只能是一错到底了。幸运的是,无论自然科学史还是社会发展史,人类都在不断地发现错误、修正错误。比如从“地心说”到“日心说”(自然科学史)、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当代社会史)就是有力的佐证。

已故的著名哲学家贺麟先生曾经说过:“学术在本质上必然是独立的,自由的,不能独立的学术,根本上不能算是学术”。他还说,假如有人把学术作为“政治的工具,文明的粉饰”,或者让学术为经济所左右,真正的学者就应该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来捍卫学术自由,争取学术独立。面对当今学界的官本位现象,作为晚辈,我们应该感到惭愧。

            2002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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