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此线展开,有格蕾的母亲,高明自负的心外科医生,在老年痴呆症里徘徊进出,在表现幻想替代现实、词语变成疼痛的后现代症状里,编剧批判了福柯,扬弃了拉康,超越了德勒兹,让她一了毕生的宿恨,与黑人医生韦伯,恩典医院的现任院长的罗曼史开始restart,妩媚似少女,紧张地争夺爱人,间或以其精湛的医术天启般指导那些年轻人。一个可以永远重新开始的故事,的确只存在癔症里。可是孩子呢,孩子呢,修建幻境的材料永远是废墟。有舍伯破裂的婚姻,蛇的诱惑,七年之痒,妻子艾丽丝的不贞,仅仅肉体的出轨,要命的是对方是舍伯的童年死党。有杨,细眼睛的韩裔,双博士,永远是最刻苦最优秀最冷漠的天生医者,隐忍着童年的创伤,无意中堕入高超的心外科医生伯克(又一个师生恋,又是一个黑人,非常绅士,绅士且高贵)的温柔目光,他们有一样的自负,一样的好胜,但一个是离乱贫女,一个是世家子弟,遂在教堂婚礼中离散,一个反复温习令众女子心醉的款款誓词,另一个发现胡乱抄在掌中的誓词在手术前洗掉并忘掉,于是一个悄悄拾起帽子带着小号离开,另一个痛哭自己获得了自由。当伯克功成名就之时,“谁可曾记得,你曾是他的右手?”欧麦礼的温和善良,笨拙里透出的幽默感,一段可笑的婚姻,斯蒂文的热情冲动,单纯宛如婴儿,却曾将年少荒唐遗下的骨肉远送,卡莱的现实主义面无表情,却被温情主义偶尔背叛。他们的导师,高级医生贝莉,绰号nazi,伴随剧情越来越变成母亲,洋洋自得是当年的黑色珍珠。艾丽丝其实惊艳,格蕾只是颓废,还有汉医生一出渐入佳境却为电视台老板戛然叫停的女同戏。学年结束,新的学员们重复前人的故事,进入食物链的底层。他们在废墟里冲动成长。
美剧的套路,可见到许多熟悉剧目的元素。医学片,当然常常是开颅、开膛、电击、血的盛宴(美剧规则:sex、love、food、blood四元素,food和blood相互是很好的替代品,sex和love相互可以成为互补品,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替代品),大不了最后是成为直线的心脑电图,或者,替那些想体面离开的人关掉设备。能欣赏用车用电钻开颅、集体肾移植、解救水泥人、清醒状态腹腔手术、连体人分离还是很过瘾的。世界一流的水准并非浪得,勤奋的学员开始向自己的身体讨要手术经验……医术之高、医德之盛、医责之重、医保之惠,彼岸看来仿佛天上人间。只有医阶之严,其对应效率原则的道理仿佛威权社会,于是威权社会看起来也总像个事故频出刀光剑影鲜血淋漓癔症出没的乱糟糟的大医院,甚至如恩典医院一般,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也有个心理医生用着魔的语言掌控的世界。西雅图医生的待遇是极好的,舍伯医生的手指头,用深明大义的韦伯院长的话来说,至少值200万美元,所以在对偷腥的老友饱以老拳时极不划算。舍伯的夫妻共同财产,房产豪宅股票不说,就连房车也令人想往,停在仙境般的山顶,可俯瞰整个城市,夜灯,森林,溪流,碧海,那些印第安人被抹掉的记忆。
最后说说,其中最喜欢的角色——当然是黑珍珠贝莉了,她有严厉的母爱,有严苛的自律,有严肃的生活——当然也有例外(美剧规则:唯一的例外是没有例外),遇见少女时候的白马王子被送进医院,竟浑然忘却医训、忘却家庭,仿佛变成了百依百顺的小黑妮——当然可以原谅,因为她不掩饰读幼稚科幻小说的低俗爱好,因为她在电话里为孩子唱摇篮曲淳厚甜美,因为她敢于对所有私心杂念的boss赐以鄙夷的眼光,赠以辛辣的挖苦,以她友善淳朴、音节响亮的正义之锤。大概唯一令她尊重的便是老院长了(代价或许是与格蕾母亲未遂的婚外情?),她是唯一敢让医生们直接“ignore”掉院长室“请勿打搅”布告的人,当她慷慨陈词直呼送来进修机会的院长为老“moron”时,奇迹发生了,院长体贴地倒来一杯咖啡洗耳恭听。屁民社会里的观众,到此嘴角自然会浮出点笑意。
说得太多了,不过是一个剧情,发生在三面环水的西雅图,带渡轮码头的西雅图,晨雾迷离的西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