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笑了笑说，这是网络用语，各有所解，不必在意。依我看，“淡定”这个词于丹说的最卖力，她要别人淡定，草根族淡定不起来，只好说蛋疼。不过，这个词用在黑四身上比较贴切，他总把自己搞的很蛋疼。做生意，写不了诗，忙的下面蛋疼，闲下来，写诗用脑，折腾的上面蛋疼。

黑会长说，淡定谈何容易，有时我也会蛋疼的。

呵呵。说说笑笑，不知何时，我们已经进了扫叶楼。

屋内空无一人，静悄悄的。这是三开间两层小楼，中堂有扫叶僧画像，墙壁挂满了仿龚贤的山水画。那些画看上去很旧，好像有些时候没打扫了。

此情此景，我突然懂了扫叶僧的愤然挥扫含义。这一蛋疼的行动者形象，足可与西方的“思想者”媲美。

不是吗？扫叶僧本可以扫清自家屋前落叶，但天下屋不扫，自家屋又如何扫尽？虽扫不净，仍需努力去扫，这是不可为而为之，分明是孔子的蛋疼，而不是于丹说的淡定。

站在厅堂上，看着眼前，想着过去，一种莫名静躁感觉顿时升起。

我指着墙上山水画，告诉黑会长说，这些都不是真迹，是后人仿的，但也看出龚贤画的风格。

龚贤，字半千、野遗，号半亩、柴丈人，明末清初时期的金陵画派首要人物，即史称金陵八家。这个画派与当时正统的四王画派是对立的。“四王”中有三王是江苏太仓人，也称娄东画派。他们追随明代董其昌画风，是“为乐”、“为趣”的文人山水画，其画表现为恬静淡雅，超然世外理想，并深得清廷宠爱，影响有清一代画坛。

但是，金陵派则是另一种美学取向，不是恬淡，而是郁愤，对山河破碎的无奈感。

看龚贤的画，有灰蒙蒙的感觉，山水湿润，烟雨朦胧，草木繁盛，虽静，却蕴藏勃勃生机，又似乎在呐喊着什么。

龚贤山水画真实反映他的生存状态。他生活在“天崩地解”时代，亲历了明末文人堕落、官场腐败，以及清人征伐的残酷暴行。他在诗中说“避贼还避兵，奔腾如惊禽”。国破家亡，他生活飘荡，居无定所，“壮游虽我志，此去实悲辛。八口早辞世，一身犹傍人”。他一生清苦，为穷所困，“百苦不一乐，到老尚谋生”。

五十岁后，他在清凉山购半亩地，隐居于此，教画授徒，卖画谋生，不明不白的死去。据说，他死时连棺材钱也没留下，后来由他朋友孔尚任（《桃花扇》作者），料理了后事。孔尚任说，他是豪横索画而死，或索债人逼死（业报），“半翁之命，竟丧于豪横索画之手，或亦业报当尔耶”。

龚贤活的太累，太穷，太苦，但成就了山水画的开宗立派。

十

凡开宗立派的绘画大师，须解决两个问题，即画什么和怎么画。

画什么？

山水画无疑画的是山水，明代的董其昌和清代的四王，被奉为南宗山水画的正统。他们画的山水淡雅，看起来很舒适，山高水长，奇松怪石，人物闲适，以趣取物，以乐取景，等等。但所画的，不是真山真水，而是临摹和想象的，是逃避现实的世外桃园景象。所以，他们的画用现在词说，叫搞雅，搞趣，是搞出来的，这只是形似而已。

龚贤的画却不同，他是画南京的真山真水，画南京山水雄浑和秀苍的神韵。因此他宗法自然，直接面对自然，以自然为师，与自然浑然一体。

怎么画？

四王的技法落入前人藩篱，毫无创新可言，但龚贤却自谓其技法前无古人，调笔法、墨法和丘壑等，所谓丘壑指每画一景，人皆想游，每画一屋，人都可住，反对不切实际的空想奇趣。因此，他的山水更贴近人的生活，更富有艺术感染力。并影响到后世的黄宾虹和李可染等大师。

龚贤概括江南山水有两大特征，一是雄浑，二是秀苍。所谓雄浑指人与自然浑然一体。画山，则山可以居住；画水，水能打渔垂钓；画林木，树可寄居鸟雀，可遮荫避雨，可与花草竞秀，等等。秀苍指苍老而劲秀，比如写字，苍劲有力的字是一种美，这种美是意趣天成，不事雕琢。画也一样，初看，无奇也无造作，但物物映照。再看，笔笔有力，含而不露。一山一水，一树一人，虚纳万物，而不失其个性。

龚贤是超前的画家，其画论是建立授徒基础上，阐释清楚，易懂易学，也为山水画的普及和写实，作出了不小的贡献。

谈起画来，黑会长只能听我的。但他的一番话，却让我受益。

他说，清凉山是灵性之地，真有“王气”。三国时，它是扼守东南的江防要塞，成就了东吴帝王。南唐时，李煜又在此行欢作乐，成了一代词王。龚贤穷守这里，画山写水，开一代金陵画风，终成画王。

我说，这里还有一位开宗立派禅学大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