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本来，我只是想卖弄一下禅学知识，用“不可说”，“不可思议”等否定说法，破一破他的追问。

用佛吓唬人，是最省劲，最有力的杀手锏。因为对方与你争辩，你就可以说，佛说不可说，如人饮茶，冷暖自知。如果不争辩的，你便有了话语权，进一步以佛的口气批评他人，再夹带一点私货，既可找回尊严，也可让他人难看，比较爽。

可是，黑会长却不吃这一套。我心想，他根器太利，干脆说点他不知道的。

于是，我退了一步，问他，你参透了那段公案吗？

他说没细想。我说，再说一个文益的公案，你参参看。

说某天，一弟子问文益禅师：“什么是古佛？”该怎么回答？

黑会长想了想，说不知道。

这个，你真的不知道？猜猜看。我说。

他还是摇头说猜不出。看他期待眼神，我心里甜甜的。

得意过后，也学他的样子，我慢腾腾地说，文益答说“现在就很好么”。你知道文益禅师为什么这么说？

哦，这个，我懂了。原来基本原理是“一切现成”。就是说，古佛大道与那弟子之间没有分别，不即不离的，即不能说是，也不能说非，就是现成的、平等的。或者说，弟子问古佛，那个能问的心，与文益禅师能答的心，以及古佛的心，都是现成的，没有分别的。对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他是否对，便绕过话题说，法眼宗另一特点是接引人的方法。这种方法与孔子的“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类似，其关键在于“时机”，后人比作这种接引人的方法叫啐啄。你读过《物种起源》的，应该知道什么叫啐啄吧？

说完，我看着他。那熟悉的期待眼神，又一次出现在黑会长那里，我特开心，该我露两手了。嘿嘿。

稍后，我说，有书上说：“法眼禅师有啐啄同时底用，方能如此答话”。

什么叫啐啄？啐指鸡蛋经孵化后，小鸡将出时，以嘴吮壳的声音。啄指母鸡听到小鸡吮声的同时而啮破蛋壳。一个啐，一个啄，二者同时发生，小鸡才能出壳。这个就是机，过了那个时机，也就不行了。

我得意地看着黑会长。见他那呆若木鸡的样子，我知道已经触动了他。过后，他说，这个比喻有意思。古人观察事物入微，从身边平常事，可以看出很多道理，确实了不得。

靠。我绝望了。这个故事是我告诉他的，他不夸我，反倒称赞起古人了。这小子就是不愿夸人。

对待女人，他也是这样吗？我心里嘀咕着。

十四

在黑会长面前，我费尽口舌，拼命卖弄，还是没捞着表扬。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反正他这个金刚不坏身，不会表扬人，也一定不怕别人恶搞他。想到这，我大胆地问了他的私生活。

我说，假如，我说的是假如，你遇到心动美妹，她会让你神魂颠倒，茶思不香，你该怎么办？

我一直在找这样的女人，还没找到。他很坦诚地说。

又问：你是说，这样女人没有呢，还是说，有但你没找到？

答：哦，是这样的。我拥有的与我心动的，这是一回事。也就是你说的啐和啄。天下好女人多了去，但对你就不一定是好女人。所谓好，是两好，适合你的就是好的。好不是哄来的，哄来的好早晚会变成恨。你的博客我也看过，你说的不拒绝、不勾引、不负责，我不能同意。

我赶紧解释说，那不是我说的，那是为搞笑，引用了别人的话。

黑会长接着说，那个三不不是原则，比如不拒绝，有时必须拒绝，明知道骗人的，你为什么不拒绝？人与人接触，有时貌相决定了好感，有时是声音，有时是气味，给予好人适当的回报，不能说勾引。所以，男女之间发生的事情，非常正常，没有必要想的太多。

生活大部分是平淡的。豪宴之后是狼藉一片，激情之后是悲凉，轰轰烈烈的，总是死的更快、更惨。

黑会长的一番话，让我目瞪口呆。有言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他什么也没多说，什么事情也没少做，而且还都做成了。

虽然服他，但他说的拒绝骗人的东西，我横竖想不通的。

我学着他腔调说，善意的骗人也是很有意义的。比如，“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据传，汪伦告诉李白，说他那里有万家酒店，十里桃花，邀请李白去玩。李白见有好酒好景的好玩地方，欣然而去。汪伦盛情接待了李白，并如实告诉他，这里没有一万家酒店，只有一家酒店，是姓万的人家开的；这里看不到桃花，十里外有个叫桃花潭地方，也只有一两棵桃花树。李白被骗了，却很开心。

这种事情，只能说明李白的大度，不能说汪伦骗人骗的好。黑会长淡淡一笑，接着又说，你知道韩非子的《说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