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盎然的绿意
(散文) 黄三丛
三十多年了,那一抹盎然的的绿意仍然时时飘忽在我的眼前。
那时,我们在大队办的中小学合璧的学校里当民办老师。在那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旮旯里,生活枯燥干涩,几乎没有故事,唯一给我们带来一点生趣的,是那一抹新绿。
每逢周一三五中午时分,我们都能如期看到一抹绿色出现在石宝坳的羊肠小道上,心里就荡起一片欣喜的涟漪;继而峰回路转片刻之后,校门前的斜坡路上绿意盎然:身着邮政制服、挎着邮袋的乡邮员老沈大驾光临!大家禁不住有点雀跃地笑脸迎住他,寒暄、打趣,小有一番仿佛久别(其实只间了一两天)的亲昵。老沈三十岁光景,中等偏矮的个子,背稍有点佝偻,长相也不敢恭维,三角眉单眼皮,尖嘴窄腮,黑黢黢的脸上还有几颗不规则形的麻栗,然而那身新绿却衬出他几分英俊来。不过我们一般无暇去品评他的形象,只感激他风雨无阻奔走六十多里山路,为我们传递邮件。
校园右侧一棵伞盖似的椿菜树下,是老师们饭后和课间休息、看报纸、侃大山的小天地。老沈在我们的簇拥下径直来到树下,将报纸杂志和信件一一分发到大家手中,也接过发出去的信函。还没等老沈离开,大家早已各自一份报纸在手,或站着,或蹲着,或席地而坐,翻开来,先是提纲挈领地浏览一番头版的新闻标题,以了解世界和国内大事;再阅读自己感兴趣的篇幅,以充实各类知识和侃大山时的谈资。至于杂志,得拿回去抽时间细嚼慢咽的。在那个信息技术不发达的年代,尽管只有清一色的中央和省级党报,充其量还有一份《参考消息》,信息片面单一,还是时隔三两天的历史报,可大家还是那么投入,凭着它们与外面的世界沟通,跟上时代步伐,不至于荒废了当代人的身份。
老沈来的日子,还会给我和哥哥、本家侄子三个带来振奋和激动。我们都是业余文学爱好者,常常给报纸杂志投稿,我们盼老沈就多了一份希冀。虽然对于初学者来说,退稿信远远多于采用通知,可我们一如既往地守候着编辑部的信息反馈。当老沈递过一个鼓囊囊的信件时,就预料是退稿,我们却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第几十几次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接过来,回到房里拆开了,抽出回复函,如饥似渴地读,为编辑老师对稿件肯定的优点倍受鼓舞,对缺点也在心悦诚服接受之余,确立起改进的目标。在老沈不厌其烦递给我们的信件中,偶尔也有采用通知或刊载了习作的报刊,我们则按捺住激烈跳动的心,在人们淡淡的妒忌眼神下不骄不躁地接过来,回到房里体验着那份由自己的钢笔字变成铅字的甜蜜。有来就有往,我们也不时将稿件交给老沈寄送出去,又添一份期盼。
我们在有了充实感之后,越发觉得老沈不可或缺,欢迎他,尊重他,也濡染上他对工作兢兢业业的风范。老沈几乎融进了我们的生活,无论迎来那一抹新绿还是目送那一抹绿意远去,都牵动着我们的心。终于,当那一抹绿在寒来暑往中穿梭般飘过一个个春秋后,在创作上小有建树的本家侄子和哥哥,又先后以“老三届”的资质从老沈手中接过恢复高考后的录取通知书。我虽然也榜上有名,却因为种种原因与大学无缘。可是我没有太多的失落,仍然在热忱地守望着老沈。后来老沈陆续递给我的一些稿件采用通知和样刊后,又递给我一份民办教师转公办的通知书。
如今,岁月的风霜漂白了我的两鬓,每当看到如今邮政新绿依旧,邮递手段更趋现代化,或机械化运作,或数字化创新,可我依旧怀念老沈风尘仆仆绿意盎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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