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河清是1994年4月19日跳楼自杀的，到今年已经足足有15年了。家里有本《胡河清文存》放了十多年了，一直没翻动过。这两天我心血来潮把书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想了解胡河清。

《胡河清文存》是他离世2年后，由王晓明、王海渭、张寅彭编辑，关心他的人们集资出版的一本书。全书分三个部分：胡河清的文艺评论等随笔、好友对他的追忆和《胡河清文存》部分捐款人的名录。

第一部分我看了没什么感觉，除了关于金庸小说和程乃珊的评论。我基本不看国产小说，所以他写到的小说我绝大多数没读过，自然体会不出他分析的精妙。

好像不少人赞赏胡河清写的《打狗棒法精要》，主要在于他认“惑乱天下最甚的，莫过于一班无才无德的小人。倘使英才皆知打狗棒法的精要，则‘天下无狗’、河清海晏的历史图景就为期不远了。”我不太认同这文章，这是他对金庸作品理解的社会升级版，无非是借金庸说事，评论的已经不是金庸作品本身。以金庸的幽默感写黄蓉般美丽、俏皮又聪明的女孩提把刀砍人砍到血淋淋是非常煞风景的，用碧绿的打狗棒替代，既可御敌，又与美女的衣服气质相称。

胡河清在《再论上海文学创作中的“海派”文化品格》中对程乃珊的评论异常犀利：“我认为程乃珊是一个‘怀旧’的作家，她所怀恋的，又非阿城、李杭育那样的确有一定人伦价值的先人道德，却是半殖民地半封建上海一部分人的社会地位和物质享受，这种文化倾向决定了她小说的品格必然是庸俗的。也由于程乃珊拼命追思美化的乃是一种价值极低本质腐朽的旧事物，这更加速了她的现实感的丧失，导致她越来越不能对生活进行公正冷静的反思，所以才使她的作品中的智慧水平还远远及不上英国上世纪的‘客厅作家’奥斯汀。”

好友追忆部分，很耐看。有些撰文追忆胡河清的曾是胡河清的朋友。把他们写胡河清的文字与前面胡河清写他们的文字对照着读，真情、假意、冷漠、甚至借谈胡河清吹捧自己……人性的优劣清晰可见。

其中，最感动我的应数王晓明的《暮春时节的雷雨》，而下面这段文字则让我心惊：

“河清的死使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冷酷。他躺在雨水中，裤子的皮带解开着，上衣被捋到胸口。我猜想这一切都是验尸的结果，竞没有人肯抬一下手替他拉上裤子，扯平上衣。经过漫长的等待，摈仪馆的车子总算来了，可随车的工人一看胡河清浑身湿透，就一迭声地摇头摆手：“这样湿的尸体我们不收，你们先把他拉出来晾晾干，明后天再说。”幸亏有懂事的人急忙提示，让我掏出钱来塞给那两个工人，他们的口气才软下来，很爽快地开了恩，同意我们自己动手将遗体抬进车中。望着远去的车影，我想，河清为什么要离开人世，他死后的这一切都是圆满的解答。”

王晓明文字间满是痛惜和自责。他没有停留在痛惜和自责，而是为胡清河编辑并出版了这本《胡河清文存》。

在捐款人名单里看到不少熟悉的名字，还很惊讶地地看到了摩罗的名字。我记得在《耻辱者手记》中读到过，那个时期摩罗的经济状况不是一般的困难，但他捐款了。孙甘露和陈村也捐款了，虽然胡河清对他们作品的评价不是很高。奇怪的是名单里没看到朱大可和李劼这两个在胡河清文章中屡屡被提及的名字。希望他们是做好事不留名。

胡河清的家在上海有名的枕流公寓，一个文化名人聚居的地方。我很久以前写过篇《枕石漱流的记忆》介绍枕流公寓的历史。那是幢凶宅，在文革和文革后有不少人跳楼身亡。这样的历史肯定会对敏感又有可能患抑郁症的胡河清产生不好的心理暗示。此外，我曾听说胡河清去世前曾有身为高官的朋友关照过他小心行事。真不明白，象这样的一介书生，能对政权产生什么危害？

很多人以为文人应该忧郁或多愁善感，往往忽略了他们情绪的异样可能是因为患上了抑郁症。如果早点发现，及时治疗，也许胡河清就不会自杀。

胡河清认为自己的名字是句谶语，因为古书云“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幼学琼林》也有“圣人出则黄河清”的说法。人们期盼着黄河变清，黄河却越来越混浊。于是，绝望便俯拾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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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河清文存
作者: 胡河清
ISBN: 9787542608901
页数: 357页
定价: 14.20
出版社: 三联书店上海分店
出版年: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