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8 22:31:00 BY 沈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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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美的睦南道的尽头，走着走着，我突然看见一排公寓楼。深灰透红的墙，白色半圆形的大阳台，整齐的百叶窗，看起来十分文静雅致，一看就是某个西方设计的产物。我们走过去，看看解说，是意大利设计师保罗·鲍乃弟Paul Bonetti的作品，1937年建成的。我从来没学过建筑史，何况天津建筑史，不知道这位鲍先生。继续看解说，原来他用当时烧坏了的一组砖设计外表，使得整个公寓楼的外表点点滴滴地有突出的砖，远看像是疙瘩，因此这幢连体公寓俗称“疙瘩楼。”
这样高档的公寓住宅，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曾经在这里住，现在成了博物馆。抬头看看马连良家的阳台。当年出入这套公寓的，肯定是出人无白丁，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看这排楼的第一层，都在变成餐馆，利用的是楼优雅而提供不同的环境。走过去，这排连体楼的尽头，我吃惊地发现，竟杂乱地摆放着一些中国石雕和很多奇奇怪怪的文物一般的物品。我问采采教授：这是什么？采采教授说：“没什么，是一个餐馆。”“是什么样的餐馆?” 我很好奇。她说，“是天津一个商人的餐馆。”说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
我抬头看这些与原楼毫不协调的杂乱无章的中国古董或仿古董，摆得到处都是，汉魏唐都聚集在一起，好像是古董的汽车间大卖场。我走近了，看看围墙上的东西，原来都是一些瓷器的碎片，贴在墙上，有的形成图形或图像，有的也没有，就是杂乱地贴上了。望着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在一座西式洋楼的外表，贴了上了这么多瓷瓶的碎片，摆着中国的一般是墓地的装饰石碑，石牌楼等，一切都莫名其妙的没有规则，好似中国古代各种物品的杂乱的大合唱。走近了，就觉得乱，嘈杂，没有规则，闹。
如此怪异的景象，我继续问：这是什么意思？这完全破坏了这座小楼的宁静。咱们进去看看？采采教授犹豫着：“我不想进去。这也是一个博物馆。餐馆加博物馆，里面有一些古董，这又叫做 ‘能吃的博物馆’。可以一边看古董，一边吃饭。”她的介绍让我更加有兴趣了。咱们进去吧！我恳求着。采采摇着头：“我是这个博物馆的文化顾问，不想见老板。如果老板不在，我们就进去。我先去问问。”她匆匆地上台阶，去问，我在楼下看这些杂乱地摆放的古物。她招手：“老板不在，咱们进去看看吧。”我上楼，跟着她进来。一个女服务员大声地叫着：“我们这里不吃饭不许参观！”采采回过头：“我是你们博物馆的顾问，连进去瞅瞅都不成？”小服务员吓住了，不敢过来制止。我就随着采采教授进了门。
一进门相当黯淡。光线不足，里面的东西仍然是杂乱的，虽然比外边的似乎要归类一些。靠墙是一溜小人，泥烧的，桌子椅子都是传统中国的八仙桌，太师椅。正中是一个架子，上面插着古代的兵器，各个昂扬着。总的来说光线不足，好像突然进了一个洞穴，里面就是现代中国的某个买古玩的商店，真假古董都有，倒不像个餐馆。我很惊异。抬头，看看这个内核实际上是意大利风格的town house， 有四层，上面的光线倒是充足，可以看见明亮的窗户。我们像逛商店似的，向二楼爬去。二楼也有很多随便乱放的古物。这些古物都是民间的，比如祭祀的桌子，门口雕刻的门神，装饽饽的篓子，木制的烛台，锅碗瓢盆，老座钟，一架玩具坦克，女人洗小脚的小盆，已经散架了，祭祖的牌子，等等等等。我看得眼花缭乱，真的如进了博物馆。只是没有详细的解说，所以并不容易知道这些都是什么。采采研究古典中国，专门是秦朝之前的历史，现在又专教美学和艺术史，她是专家，给我讲这些东西。
正看着，说着，突然一个门开了，是一个饭馆包间的门，里面走出的竟是本店的老板。老板见到采采教授，立刻精神抖擞，表示热烈欢迎，他呼风唤雨地叫人们招待我们。采采大叫：“要是我知道你在这，我根本不上来！”我听到她这样打招呼，暗笑，看来他们很熟。彼此介绍之后，他把我们领到另一间包间里，坐下，服务员布茶，另外一个服务员也进来给我们拍摄像，好像已经成为自然，这种摄像好像是生活本身一样。我看着摄像，有点无措，因为本没有想到这一系列的事情，更不认为这是历史性会谈，不觉得有摄像的必要。不过老板似乎非常习惯，非常享受摄像，我不好说，只好坐下。
喝茶的蓝杯子是仿三十年代的玻璃杯。茶很淡，我倒是渴了，连喝了两杯，心中想，这样古怪的餐馆，老板也不过喝这样不好喝的茶。老板和采采在谈话，老板在道歉，他的声音很诚恳。我听不懂他们说话的前因后果，就自顾自地看这间房子。面对的是阳台，所以阳光明亮，但是墙都用旧瓷片贴上面，瓷片大多是蓝色的，房间的风格就显得比较暗。面对阳台是一个大饭桌，饭桌后是一个大烟炕。炕上还有小烟桌，炕上铺着红色的褥子。老板跟采采道歉个没完。我觉得无聊，站起来看左右，看见一进门的架子上摆的长烟斗，知道是吸鸦片用的，拿起来看。老板看见，要给我照相，并让摄像师拍照我拿烟斗的姿势。我大笑。这期间，摄像师一直在拍摄，大有把老板的每一分钟都记录下来的决心。最后，老板挥手，好像掸掉灰尘一样，说，别拍了，下去吧。摄像的女服务员才停止，另外的一个服务员一直垂着手在那里站着。
老板是个热情而诚恳的人。对我们的冒昧，他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显得很高兴。他对我们叹息：“生命是一个过客，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过客，匆匆地就过去了，什么都留不下，人生速朽啊！”听他这样说，我倒是一愣，想不到这个老板还是个哲学家，喜欢谈人生的哲学。他继续，好像在自我思考：“人生太快，什么都是空的，留下点具体的，不速朽的，也许还有点意思。”我问及他的生活，为什么要给这个房子贴瓷片。他说：“咱们中国就是瓷，China，就是瓷，看看古代的文物，大多都是瓷的碎片，这是咱们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一般人就把这个碎片扔了，我要把这些碎片攒起来，弄个什么东西。我要把瓷，把China贴在这些楼外，表示中国的文化遗产。这些东西永远，几辈子也不会坏掉，会永远贴在那。你还没去过‘瓷房子’吧？”我摇头。他立刻命令服务员，好像一个侍女一直站在那里，“给瓷房子打电话，教授要跟她的朋友去，让他们招待！”采采连连摇手，我们不需要招待。但是侍女已经跑下去了。
“留下点什么东西”。他继续重复，似乎他关心的主要问题是“留下点什么。”我们坐的时候，我听见楼下的服务员在大声呼喊口号，好像是上班前的仪式。他们呼喊的是“我们要与其他人共同分享我们的地球！”我听了，莫名其妙， 这位老板还挺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分享地球？分享？不分享恐怕也独占不了。我想着，告辞走下来，老板大声呼唤，“你们都跟两位教授照相！”我们推说不照，但是服务员们都围拢过来，有一二十个。稀里哗啦的，就要照相。拍照的摄影师说，“你们都知道拍照要喊什么吧，一起来！”众服务员大声喊“越危险！”我听了大惊失色：怎么越危险？像照完了，我问：为什么你说‘越危险’？摄影师大笑：“不是越危险，是粤惟鲜，是我们这个饭馆的名字”。我哦了一声，照相要喊自己餐馆的名字，是这样。大概让他们喊万万岁，他们也是喊的。忠诚万岁。
我们走出来，像走出一个中国古玩洞穴。外面很明亮，大街上绿树摇熠，鲜花盛开，外面的世界似乎很透气，让我深深地透了一口气。
6/8/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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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8 22:53:39 BY rains(游客)
想起了张说的这样的旧房子里，有种“古墓的清凉”。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8 22:56:19 BY 一剪梅(游客)
- 看得我紧张兮兮的，想象着老板不停地叫照相服务人员不停地被安排的热闹场面。真是够闷的。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8 23:43:38 BY 清平(游客)
- 我读书的中学就在五大道，当时很喜欢到幽静的睦南道闲逛。多年后回津路过那里，简直被那个餐馆的样子吓死了，我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丧心病狂。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9 2:36:52 BY 百变金身(游客)
- 我在十多年前也在那个地方吃过，不过当时就是觉得新鲜，并故作文雅，对我们那些浙江小老板。现在看来，罪过啊！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故作文雅总比故作不文雅好！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9 3:05:19 BY 吉霞(游客)
- 呵呵，得给他一个支点。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9494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9 3:48:19 BY 吹笛在湖北
笑死了。这老板写的栩栩如生，举手投足，提个动议都很有板样。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9 7:14:28 BY 昔一(游客)
- 很滑稽的场面。。。。。。。真羡慕这么多有趣的朋友，知道这么多不一样的东西。我最羡慕的就是这么多有趣的朋友了。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9 10:31:44 BY 彭菊子(游客)
- 遇到这样的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中国现在这样的人太多了。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中国文化的产品。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9 21:57:24 BY szzwq
好看簿有天津的mm拍过瓷房子：
http://www.haokanbu.com/story/226393/
看大师对饭店老板和员工的描写，令偶想起最近很火的那个神经兮兮的山木，吼吼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我也做如此的联想。。。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10 0:39:02 BY 传道者(游客)
- 曾路过这座楼，看着外面的“疙瘩”，真的让我有点起鸡皮疙瘩，从外面望进去，还感觉有点阴深。我胆小，头也不回地往前快走。
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10 5:36:18 BY 秦朗(游客)
- 在国内，但凡是个“人物”，都做着皇帝梦，努力向皇帝的派头看齐。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哎呀呀，你咋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呢！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10 7:30:27 BY lilas(游客)
- 以下引用吉霞(游客)在2010-6-9 3:05:19发表的评论:
呵呵，得给他一个支点。
真的哎，本来我还觉得这老板的做法莫名其妙的，看到这个回复才恍然大悟啊~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我也恍然大悟。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10 20:30:15 BY 日出日落追梦(游客)
- 看上去好像老板是主做餐饮，餐馆在一个“别致”的房子里，老板以瓷做噱头，而食客不在乎菜品，以猎奇的心态看旧物。呵呵，用世俗话，可谓真是“吃文化饭的”。想必食客都只会来一次，除非陪同新朋友来。
以前也经过，没有留意，还以为那是一家卖仿旧花瓶的店铺。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老板是个后现代艺术家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10 21:13:59 BY az(游客)
- 尊重、平等、理解、宽容以下为沈睿的回复：
Re:贴近不朽：五大道上的China梦
- 2010-6-11 23:42:45 BY rains(游客)
- 看了图片，真是别扭。感觉就像参观墓穴，能坐在里面吃饭的人口味不是一般的重。
那里属于过去时，真看不出有什么“后”，一点艺术品位都没有。
